再然後,他跟小軍的賭約變成「輸棋的人要聽贏的人的話」,當然,他便卯起來想要贏棋,好繼續塞更多錢給他,結果,他那時才曉得,小軍的棋藝早在他之上了,他至今還沒贏過半盤呢!
"不然乾媽缺什麼?我買給她。」席非軍關掉棋盤畫面,將老人的臉放大。
"老太婆缺的,你買不起啦!」老頭兒神秘兮兮地笑。
買不起?有什麼東西是買不起的,該不是……
"季伯伯,該不會是……該不會是你有……有『那方面』的問題?」晁剡有所領悟的驚問。
"那方面的問題?你說哪方面啊……啊!不是啦!你在說什麼!我六十歲不到,還是一條『活龍』好嗎?」不正經的小鬼!
"那是什麼?」席非軍倒沒想歪,只是真的想不到有什麼東西是身為「非集團」主事者的他所買不起的。
"真的要聽?那我說囉!可是你知道了,就得履約喔!」嘿嘿!贏棋他不行,不過整整這正經八百的小軍倒尚有餘力。
席非軍點點頭,手捻起一支煙,淡淡地吐著煙圈。
"好 你乾媽說,她要一個干媳婦兒。」老頭兒的話才說完,切題關身的男主角沒什麼反應,倒是一旁的晁剡差點跌下椅子。
"季伯伯,您的意思該不是要非軍娶個老婆吧?」他不敢置信的代男主角再次確認。
"不行嗎?你都能娶老婆了,我們小軍為什麼不行?」小軍只是破相,剡可是一出生就那副怪模怪樣了。他還記得,他跟老太婆第一次見到小軍帶回來的剡時,差點沒心臟病發送醫急救呢!
"不是不行,而是非軍他……肯嗎?」他與非軍除了少數的特定人士外,幾乎與外界是「絕緣體」。他因為天生長相的關係,一頭金銀兩色參雜的頭髮,外加一對血紅狼眼,人見人怕,而他也不愛替自己找難堪,所以甚少有交好的人。非軍則是因他那張破相的臉及小時候成長因素,他對人不信任,可以與對方侃侃而談,卻沒用感情。
要他娶老婆?下輩子吧!
"不肯也得肯啊!誰教他要贏我棋。」沒有人輸棋輸得這麼得意的吧!
晁剡側首看了看好友,只見席非軍皺緊眉頭,似乎很不願意卻也找不到理由反駁。
"這件事再說吧!」席非軍再吸了一口煙,才道:「乾爹,我還有事要忙,改天再聯絡。」他將屏幕關掉,切斷兩方聯機。
"你真的要娶個女人回美國?」向來,非軍對季伯伯和季伯母都是有求必應,這次,他該不會也照辦吧?
"乾爹在開玩笑。」啜一口熱茶,席非軍不是很將那回事放在心上。
"是嗎?我看他的樣子有幾分認真。」
"不談那個了。」始終將乾爹所說當玩笑話的席非軍,心思移轉到正事上。「府貞找到了嗎?」他問晁剡。
晁剡搖頭,「昨天談完case後,我到附近酒店繞了繞,卻沒看到他。」
"是嗎?等下我出去晃晃好了。」將手上火星在煙灰缸裡壓熄,他起身準備找人去。
府貞是他與晁剡的另一個好友,當他們人在美國時,台灣這邊的分公司便交由府貞處理,府貞同時也是席非軍個人服裝公司裡的首席男模,這次即將在台開演的秋裝展,府貞便是壓軸。
府貞不是臨陣脫逃,需要席非軍與晁剡到處在酒店找人,是因為他被感情所困,想藉酒澆愁。席非軍不是不能體諒,卻覺得他用這種方法來逃避問題實在沒什麼意義,所以才與晁剡到處找人,但這只是單純的關心。
"好吧!你去找。記得帶傘,氣象台說今天午後會下雷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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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打開,邢善語跟著幾個人出了電梯門,靠著記憶的路線往醫院大門走去。
其實,根本沒復元的機會,張醫師只是不想讓她太過絕望,所以要她每兩天來醫院做一次檢查,記錄眼睛穩定後的受創症狀及情形,說是給以後找適合的眼角膜作依據,但她自己從來不抱任何希望,要找到適用的眼角膜,除了機率不大之外,還有就是,就算找到適合的,也沒辦法動手術,因為她沒那個錢。
今天是最後一次了,再來她只要在家等消息就好,張醫師是這麼跟她說的。
出了醫院門口,已來到騎樓之下,她拿起手機想撥下號碼叫出租車,卻恍然聽到滴答雨聲,她這才知道,外頭原來正下著大雨。
怔仲之際,一陣救護車鳴響由遠而近,接著,像是停在她前方不遠處,然後是擔架被抬下,還有大人小孩哭叫著的聲音。
"拜託借過,不要擋路!」一名抬著擔架的救護人員沒看清楚背著自已擋在面前的邢善語是個盲人,他急著將擔架上的人抬進急診室,伸手一撥,不小心將邢善語推到騎樓外的大馬路上。
沒有人注意到她,她從滴落在自己身上的濕意知曉自己被推到騎樓外了,但推到哪兒了?她現在該往哪個方向走?她無法辨識。
呆站在馬路虎口,聽著來來往往的車聲,以及像是衝著她的喇叭聲,她只能心慌。
這……這裡是馬路中央嗎?她應該往前走,還是轉身往後走?
剛那人一推,讓她轉了幾圈到現在站的地方,她早已分不清楚東南西北了!
怎麼辦?怎麼辦?
忽然,一陣刺耳的煞車聲拔尖而來,穿破六神無主的邢善語耳膜,她一顆心差點從胸腔裡跳出來。
好像……好像是因為她而緊急煞車的樣子,怎麼辦?
正當她更加不知該如何是好時,一聲喇叭長鳴在她左方響起,接下來更是一聲又一聲,她驚得無法再多想,匆匆往前踏了幾步,卻聽見更多的煞車聲和喇叭聲。
坐在保時捷裡,腳底還踩著煞車的席非軍,驚恐的看著一名女子在馬路中亂走。她沒有打傘淋得一身濕,似乎也沒在看馬路,居然不知前後車子距離自己有多遠,車速多怏,還亂走一通。
她……她是看不見嗎?
不再猶豫,為免這條馬路上今晚爆出有人慘死的頭條新聞,席非軍趁著車道上路口紅燈時下了車,拉著亂竄馬路的女人上車。
大概是驚嚇過度,邢善語沒有任何反抗,只是在進車子時動作有點不順。
席非軍先將保時捷開到路旁,才停下來責問一旁亂來的女人。
"妳在幹嘛?妳不知道站在馬路中間很危險嗎?妳想死啊!」丟了幾張衛生紙給她,她沒拿來擦自己被雨淋濕的身體,反而扭在手中絞成一團。
"對、對不起……我、我看不到。」邢善語低垂著頭,長髮覆住容顏,卻能從發顫的聲音知道她受了驚嚇。
真的是瞎子?那麼,剛才或許是他嚇到她了,才害得她胡亂在馬路中央走。
拿走她手裡被揉得濕碎的衛生紙,再取來幾張蓋在她的濕發上,他先替她吸乾青絲上還在滴著的雨水。
"妳家人呢?」怎麼放她一個人在馬路上驚慌?
"我自己一個人到醫院來,本來已經看好醫師要回家的,不小心被人推到……推到馬路中央……對不起。」知道他在幫自己擦乾頭髮,邢善語頭垂得更低了。
"別道歉,抬起頭來。」
聞言,邢善語抬起頭,循著聲音朝左邊轉首,眼光卻沒個焦距。
席非軍失神了,眼前的女子有張絕俗的麗色。翦水秋眸、紅唇皓齒,玲瓏的巧鼻因為緊張正快速張翕,濃密的長睫因為看不到週遭事物而無惜的搧眨,白皙的膚脂或許是因為淋到雨水而顯得過分蒼白,只可惜那雙原應是有神的雙瞳竟只剩一片茫然。
席非軍聽到自個兒的心跳聲像鐘鼓敲在耳裡,又大又響。
五指不由自主的伸到她眼前晃了晃,當發現她真的什麼都看不到時,一抹憐惜悄然在他的眼底一閃而逝。
"來,妳應該可以自已擦乾臉的。」塞幾張衛生紙進她的手裡,他鎮定的開口。
邢善語點點頭,舉起手在自己臉上擦著。她的手還在抖,以致擦在臉上的力道沒有平均,紙張在她臉上不同的位置各黏了幾小塊。
席非軍拉下她的手。「還是我來吧!衛生紙都黏在妳臉上了。」他以不驚嚇到她的力道輕拉下她抖著的手,再取來幾張衛生紙替她擦掉臉上的濕意,連同白色細屑。
"妳剛才說妳正要從醫院回家?」他問。
她點點頭。
"那妳家在哪?我送妳回去。」他好意輕問。
"不用、不用……呃……這位先生,你能不能幫我招個出租車?」她急忙拒絕。
席非軍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不以為意的輕笑。「一樣都是陌生人,我以我的人格保證,我的品行絕對好過一個出租車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