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醫院的路上,花顏兒忍不住的開口問了:「程叔,溫胤寧始終無法釋懷……」
她尚未說完,程叔已悒悒地幽歎了一口氣了。
「當年那椿殘酷的事件,想從心裡抹淨,談何容易啊?"溯憶那些歷歷如繪的往事,他就痛心疾首。
「究竟怎麼一回事?"她渴盼知曉關於使他悲苦的傷痕原貌。
「這事兒說來話長,很難交代其曲折反覆的細節。」他其實是不願再深掘那好不容易才填補滿的淒愴窟窿,「但,無可諱言,這一切的肇始者確實是胤寧,因為他鍥而不捨地直搗黃龍,搞得那些壞分子烏煙瘴氣、雞飛狗跳。他揭發了許多的黑幕及重大的不法勾當,因此他聲名大噪,但是同時也招來殺之禍,不過卻是他父母為他受的!"
似能體驗那莫大的哀慟般,她心口揪疼地淚眼朦朧了。「無怪乎他會自責得那樣深了。」
「現在的他對任何事都喪失了衝動,為了做一名優秀的記者,他付出的代價委實太大,到頭來他卻反而失落了更多珍貴的東西。」程叔的眉間話裡儘是深鐫的歎惜。
「以前的他應該是個很棒的人吧!"她很期盼有緣見到那時的他。
程叔不禁露齒一哂,「嗯,真的很棒。不過,我倒覺得那個他又一點一滴地浮現了。」
「哦?是嗎?"她挑了挑眉。
「自從你出現之後,他的笑容多了,說話的機率也頻繁了,總之,灰暗不再是他唯一的顏色。」程叔並非沒察覺他倆之間微妙的化學反應。
花顏兒怯怯地甜柔淺笑,「我有這種魔力嗎?程叔,你抬舉了。」
「顏兒,程叔雖然歲數有一大把了,但是感覺還沒遲鈍,精神狀況更沒癡呆哦!我可以告訴你,胤寧絕對是打心坎裡喜歡你!"
花顏兒的頰畔飛來兩朵紅雲,「程叔,你別亂講!"她心底的隱憂非常不識相地又作祟了,「嚴格算來,我可是個千歲的老祖宗了呢!"
「你這話兒可不合邏輯嘍!"程叔的眼神上上下下梭巡打量她,「瞧你細皮嫩肉的俏模樣,等你有我這身癩蛤蟆皮的時候再喊老也不遲!"
花顏兒未再搭腔地微微莞爾。她有意打止這教她兩難的話題,她還不想太早面對。
「哎!"程叔驟然歎息,「幸好馥萱已無性命之虞。」他慶幸地感恩上天道。
「嗯。」她附和地頓了頓首。
「咱們要振作起精神,馥萱的復健可是爾後能否自由行動的關鍵,我們必須全力以赴!"程叔字字鏗鏘地說道。
「嗯。」她再次用力地點頭。雖然她對復健還沒啥完整的概念,不過她想那應該與她受傷後,運氣調養的原理大同小異吧!
「顏兒,段默他現在人呢?"溫馥萱轉醒之後,就—直巴望著他的探看,然而她卻苦等不到。她曾想開口問,卻又擔心惹怒哥哥,所以也就勉強地憋著,今天終於到良機了。
花顏兒輕抿唇瓣地搖搖頭,「那天急忙送你到醫院,他並沒有跟著來。之後,我們回去也不見他的蹤影。」
「他走了嗎?"溫馥萱微瞠著迷濛麗眸地問道。
花顏兒不忍地頷首。
「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嗎?"她移目往窗外燦爛的陽光。
「我想他可能是……」花顏兒委實找不出啥合理的緣由為他辯護,畢竟他可是害馥萱受傷的元兇。
「他難道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嗎?連一句感謝都那麼困難嗎?"她豆大的淚珠無預警地墜碎手背上。
「馥萱,那種寡情的無心人根本不值得你落淚,你別哭了。」花顏兒握著她的柔荑安慰道。
只要思及可能終其—生再無機會相見,她就椎心刺骨地克制不止淚水。
「馥萱,你……很愛他吧?"
她婆娑的淚眸慕然詫異地看著花顏兒。
「我沒說錯吧?"
溫馥萱咬唇地低眉斂目了。「很不可思議吧?我居然會對一個殺人機器動情!」
「感情的事本來就很難說的。」花顏兒體諒地說。
這時,溫胤寧買了點心進門。
「馥萱,哥幫你買來你最愛的……」他驚覺妹妹頰上狼藉的淚痕,忙不迭地放下裝著櫻桃蛋糕的盒子,挨坐床沿。「你是不是傷口在疼?怎麼哭成這樣呢?"
「沒有,我沒事。」溫馥萱別側過臉龐。
「顏兒?"他關切的眼神詢問著她。
花顏兒欲言雙止地支吾著。
「哥,我真沒什麼,你別再問了好嗎?"她不能讓顏兒為難。
溫胤寧懷疑的情緒強烈發酵了,「是不是因為段默那個王八羔子?!"除了那個人,他著實想不到有誰這麼令他憎惡的。
溫馥萱渾身微微僵了一下。
溫胤寧知道自己猜對了,「馥萱,經過這次教訓,你該醒悟了。算那個小子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動滾蛋,用不著我費勁驅逐!」
溫馥萱又哭得梨花一枝春帶雨,顆顆的晶瑩剔透都是無盡黯的情傷。
能透析她心版鏤痕的花顏兒,於心不忍地說道:「胤寧,你就別再說了,馥萱已經很難過了。」
「難過?"他啼笑皆非,「咱們送走一個瘟神,你保住了一條寶貴的生命,理當歡喜啊!難過什麼呢?"
溫馥萱默然地愣視自己扭纏的手。
花顏兒不經意地忽然憶起聶兒可悲的愛情。她心底逸歎著,為何即使在千百年後的人間愛情,無奈依然、感傷依舊?
倘若段默沒有不告而別,他們之間會平順無痕嗎?答案或許是否定的,畢竟胤寧對他的成見未曾剔除涓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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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輪到程叔負責顧守溫馥萱,所以溫胤寧和花顏兒便相偕離開醫院。
但,返家之前,他們繞道去吃晚餐。他們在生意興隆、座無虛席的餃子館裡,幸運地撿到—個角隅的位子坐定。兩人商議了會兒,決定點韭菜及黑豬肉水餃。
「顏兒,老實告訴我,馥萱今天為什麼會哭得那麼凶?"他總隱約覺得蹊蹺。
「你……」她險些讓入口的熱騰水餃給燙著,「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還要我告訴你什麼?"
「我的意思是段默那傢伙都已經不知去向了,哪還有能耐讓馥萱哭成那副模樣?"他就是百思無解。
花顏兒食慾頓減地放下筷匙。
她該不該坦露實情呢?
和盤托出他肯定會大發雷霆!可是,若要隱瞞的話,什麼樣的慌言才不會引起他的質疑呢?她進退維谷地踟躕著。
「顏兒?"溫胤寧微蹙著眉尖地睇睨著顯得無措的她。
「馥萱她……只是感慨自己做的一切都白費罷了。」斟酌考量一番,她還是撕謊了。
「沒騙我?"他將—張帥氣的臉孔向她正面逼近。
花顏兒既心虛又情悸地慌亂垂首,整個胸臆間恍若瞬息有萬馬奔騰過,「欺騙你我又不會比較快樂!"
溫胤寧噘唇提眉地想想也有道理,「原來馥萱的感情如此豐沛。」
「水餃很可口,趁熱吃吧!」她夾了個水餃放入他的碗內,希望堵住他的嘴,她可無法接招了。
「很貼心的服務,謝謝嘍!"他優美的薄唇對她溫柔地微微拉出一道炫人的弧度。
花顏兒緋暈著麗顏也逕自專注於食物上。
回到家裡,他倆形成名副其實的孤男寡女共處—室的情況,於是花顏兒同他看完新聞節目後,便躲進臥房去了。
並非她不信任溫胤寧的品格,而是她有問題。假若她的心態沒有產生不應該的變化,或許她還能坦然自在地與他獨處。
溫胤寧不是木頭玩偶,他當然體覺到她刻意的逃開。還教他頗為失落憂愁,也許潛意識裡明白同她相聚的時間有個盡頭,因此格外眷戀與她相處的時分。不過,他卻私心地冀盼她能永遠不走,能否如願是他無從探知的未知數。
寂夜深更十二點余分,溫胤寧意猶未盡地閹蓋上魯迅的小說,他揉了揉著實酸澀的眼皮。將書冊歸置書架,他拿妥換洗衣物至浴室進行個人的衛生清洗。
洗個舒爽暢快的冷水澡,真教人渾身筋骨都鬆弛許多,而且思緒似乎也都被洗滌得清清新新、乾乾淨淨了。
溫胤寧赤裸著結實健碩的上身,僅著及膝運動短褲便邊擦著剛洗淨的頭髮邊踱出浴室。
花顏兒甫出房門即見此景,登時傻了眼。
溫胤寧也停住腳步地怔怔睇著她。
「還沒睡啊?"他率先頗尷尬地打破這詭異的僵局。
霍然,花顏兒猛地倒抽口氣地背轉過身。
她的心跳頻率不規律地狂亂胡飆,呼吸亦急促得欲斷氣似的!老天,她的反應未免太誇張了!她雙掌撫捂著自己火燒般的熾辣粉腮,努力地想穩定心中的波動。
「你……你怎麼沒穿衣服?"她原欲到廚房泡杯咖啡,孰料竟撞見他雕塑般完美的體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