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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單飛雪

  愛樂香摸著皎白的耳垂沉思起來,這下意識的舉動又攪亂了微生思緒,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怎麼了?從沒有這樣煩躁不安,像有人在他心底打翻了一杯熱茶,燙傷他。

  愛樂香望著窗沉思半晌,忽然回頭盯住微生,微生被那肅然的表情鎮住。

  她目光精湛,聲音篤定,忽來一句打得微生怒火沖天。

  那是神童白微生最最忌諱的一個字,從來這一個字不曾用在他身上過,沒想到樂香竟衝著他就來那麼一句。

  「笨!」一字不夠再加上一句,清晰,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白微生你真笨!」

  什麼?!我笨!像晴朗的天無端端打來一道雷,像朵黑雲瞬間罩頂,笨?白微生震驚、錯愕。

  「你……你這臭丫頭……」受到極大刺激,他霍地拍桌站起。「你罵我笨?」

  樂香一臉嚴肅,完全不像在跟他開玩笑。

  「你笨極了,誇口要娶全城最聰明的女子,卻笨得看不清楚誰最聰明,宋清麗是哪根蔥?」一個冒牌貨,盜用她的詩。

  她站起來,將椅子往地上用力蹬了蹬。微生蹙起眉頭,看她擺起裙擺。他詫異,退一步,不敢相信樂香意大刺刺地站上椅子。

  這下,微生不得不仰起頭來望她。

  樂香高高在上,自信滿滿俯瞪微生,雙手叉上纖腰,敢情老虎不發威真被當病貓了。她滿身光芒似的俯視白微生,那迫人的氣勢、唯我獨尊般的姿態,霎時鎮得微生啞口。

  震驚的目光中,只見那一張漂亮紅唇開啟,美麗的一排貝齒,說出的話斬釘截鐵,字字千斤重,那腔調篤定得像是一道神諭。

  「白微生,全城最聰明的女人正是我,愛樂香。你不娶我就真笨死了。」

  一個人就算沒自信,大抵上若能撐個場面裝裝姿態,或者也能唬得過人們眼睛,假的也能強強真上片刻。

  但是在人們公認的大才子白微生當前,在他虎視眈眈的雙眼中,愛樂香不僅僅是自信得過分,那泰山壓頂的氣勢,更強得像燈照得飛蛾斷翅,那光芒忽地令斗室生輝,令微生震驚,錯愕得忘了生氣,只覺得這愛樂香怎麼忽地變了個人?耀眼很難以逼視。半晌,他都只失了神仰望那雙燈一樣炯亮的眼。

  被她震懾得失了魂魄,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你……你竟敢在我面前這樣自大?」

  他氣惱地繞過桌子,瞪住東香指著她喝叱:「你給我下來。站那麼高就代表聰明嗎?罵我笨,就不見你聰明過誰!」

  樂香抿唇,忽地伸手,自他頂上變出一朵玫瑰。

  又是玫瑰!

  白微生氣很搶來扔至地上。「是是是,你會變戲法我不會,但這只是戲法,不能證明你聰明。」

  「我只學了半天就會。」樂香俯望他。「換作你,行嗎?你也變來看看。」

  微生氣結,不禁咆哮:「你少自信得像是有多厲害,不過是手變出來,誰學誰都會。」

  「那可不。」樂香神色鎮定,目光爍爍。展開雙掌,十指那麼勻稱修長,白潤柔滑,攤開掌心審視,並道;「我這雙手有魔力,我不是嚇唬你,要讓我這雙手摸上一下,你就要愛死我了。」說得煞有介事。

  簡直胡鬧!「你說夠沒?什麼魔力?敢請你也成了神棍?嗟!」

  「你不信?」她笑咧嘴,忽地摸上微生臉龐。他身子一震來不及躲,一雙巧手便將他收在暖暖掌心底。

  俯看微生怔住的表情,她含笑眸底儘是柔情蜜意,教輕狂好強又倔強任性的微生,幾乎在那雙眼睛底融化。

  如果眼睛是靈魂之窗,那麼白微生不禁相信,樂香有一縷獨特美麗的靈魂。看了那樣一雙眼睛,就像它會說話,把他的魂魄都說去了。那一雙眼睛會笑,直直笑過他心底。果真是魔?好似將他心揪住,漏跳半拍,在瞬間,讓她擒住心跳,有一剎喘不過氣,胸腔繃緊。喉嚨乾澀,被她釘得死死地,逃也逃不掉。那耀眼的一雙眼眸,燈似將他照得無所遁形,照得無言以對,忘了辯駁,更忘了言語,好像一丁點聲音都會驚嚇到他自己,於是只好緘默,只能仰望著那一對眼睛。

  窗外,雨落個不停,雨勢在一聲雷響後變得更急驟。屋內,愛樂香正用一雙蘊滿自信的雙眸收服驕傲自大的白微生,忽然捧住他的臉,一霎時將他躁動的心擒住。

  好片刻後,微生喘一口氣,跟著氣惱。

  惱的是摸在他雙頰上溫暖的掌。

  見鬼了,什麼魔力?媽的!

  但見樂香,抿著紅唇,雙眸含笑,像釣上了一尾大魚,像她勝利在望;而他熱血沸騰,被她摸得心跳如擂。

  她為什麼不害臊?為什麼這樣自信?為什麼膽敢這樣放肆待他,像是把他握在掌中,可怕極,也心動極。

  從沒有女人像愛樂香這樣特別,用這麼奇怪的方式待他,說的話奇怪,卻有趣,別出心裁的心思,強烈地吸引住他。

  在驟雨聲中,但見椅上白裳的愛樂香微笑,摸著地上站著白微生的臉。

  他驕縱盛氣的臉龐,在她雙掌的溫柔中融化。

  但是他的眼底有火在燒,這個女人,怎可以這樣擺佈他情緒?他氣那得意地抿著笑的唇瓣,真的刺眼,真的可惡,可惡至極。他不服氣,更不甘心。

  「胡鬧!」

  勃然怒叱,忽地將她揪下椅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他懷抱。攬住那雲一樣輕秀的腰身,窗外轟隆一道閃電劈過,青光一瞬,他惱怒地在這一瞬吻上樂香含笑的嘴。

  樂香便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白微生強壯的一雙臂膀收緊,困住她。炙熱的嘴野蠻地封住她的唇,然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地深吻她。

  像誰打了火石,滋地亮光乍現。像煙花忽地在黑夜綻放,繽紛耀眼地讓人頭昏目眩。這一吻來得太突然,樂香不及反應,只呀了一聲,便被他封住嘴。

  微生熱情輾轉吻她,略帶怒氣的舌像在懲罰,又似是報復什麼那樣,激烈地探索她的嘴,摩挲她的舌與齒。

  樂香駭得忘了反抗,他的嘴好燙,他的身體好熱。那霸道的吻又急又狠,佔據她呼吸。她不能呼吸,喘不過氣,心跳如擂,胸腔震動。那剛強精壯的身體牆一樣牢牢困住她,捆著她,不讓她掙扎逃脫。

  微生吻得樂香心悸,他們甚至因為擁抱與激吻而戰慄地雙雙跌到地上。開始吻了之後便停不下來?流連在那片溫軟甜潤的唇,像野蜂嘗到花蜜滋味,便瘋狂舞動翅膀要的更多更多。

  窗外雷聲轟轟,伴著驟雨。白微生年輕氣盛的身體,卻燃著火熱的情焰,像被一條莽蛇箍緊。

  微生坐起,試圖平靜失控了的情緒,捧著那顆混亂的腦袋,聰明的他怎麼也會有這麼不清楚的時候?像是著魔,差點就在這裡要了愛樂香。老天,他幾乎就毀了她清白,只差一點……

  茶水在案上已經沸騰地過了頭,嗚嗚響著,蒸氣氤氳了斗室,煙濛濛。

  樂香的心像剛被煮沸過,長髮凌亂,衣裳糾結縐褶。緩緩坐起,看著白微生懊惱地往地上用力一擊,說出十分不情願的話,像是在跟自己生氣,更像是個毀了玩具的孩子。

  「我不甘心——」他氣惱,頹喪控訴。「你用美人計!」

  美人計?樂香眼一睜,格格地笑了。

  白微生轉過臉來瞪住她。「還笑?我這樣狼狽你好開心是嗎?這會兒你倒得意了?」

  樂香瞅著他,大眼睛眨了眨。「原來我是美人啊!」聲音懶洋洋地。

  不,微生想否認,她不美,甚至,一直認為從不裝扮、永遠粗布白裳的愛樂香是黯淡的,她怎麼可能美過宋清麗?

  但總會有那麼一剎,她讓他驚艷。譬如當她變出玫瑰時,譬如當她定定望住他時,她突來的氣勢、會笑的眼睛、手叉腰的模樣,忽地就把他的心揪住……那一剎,白微生總要失神的、讓她給震得差點連魂魄都飛了。

  譬如現在,他們望著彼此眼睛,他的心跳得太不尋常。唉呀,微生皺眉,不妙,真個不妙,他不甘心,又蹙起眉頭,整個俊秀的臉上全擺明了「不甘心」三個字。

  樂香在他越漸陰沉的臉容底下,卻笑咧了嘴。咦?敢情微生動心了?他眉頭蹙得越緊,她笑得越開心。這是一個不甘入網的男人,但是她已出手,怎可能放過他。

  樂香伸手,指尖輕輕刮過微生髮鬢。

  「別不甘心——」她眉開眼笑。「我讓你娶得心服口服。」

  樂香緩緩站起,背對他,將案上蒸沸了的茶壺拎起,拿來扇子扇熄爐火。

  白微生注視她苗條的背影,在爐火吹熄而煙霧冉冉升起那剎,她慵懶地開口:「暮雨半床留鶴睡……」她踱往窗口,纖纖長指將撐著窗板的短竿收下,阻斷一窗雨。

  「這闕詞是?」微生起身立於她身後,訝異這詞出自誰手。

  「我做的。」樂香轉身面對他,雙肘撐在窗框上,身子倚著窗板,在微暗鬥室內瞅著白微生。光影在她暗了的臉上交錯,看不清她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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