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寒的面容,被黑夜全然隱沒。「我來告訴你,你不該打我那位小姐的主意。拿她當餌,你就要有付出代價的心理準備,從現在開始一直到我行動,你不妨想一想,我會怎麼對付你最重視的子孫。這筆帳我一定要討回來,你若不甘心,可以繼續報復。」
「臭小子!老人家家累多,年紀大了,沒法陪你這樣玩!」老人家羞惱成怒,一動,頸子又是一陣刺痛。「大家適可而止吧,我和老布畢竟不是普通交情。」
「這種時候套交情,會讓我,」轉步往屋外走去,聲音遽寒:「更想報復。」
「小子!」軟硬兼施也搞不定他,老太爺怒道:「討回這次咱們就一筆勾銷了?」
輕捷的腳步沒停下,雅各冷哼一聲。
老太爺望著交叉斜架在他頸上的兩把利刃,這是兩把輕輕一削就足以砍斷人頸的野戰刀,年輕人架設的角度既不會傷到他,又足以讓他時刻感受到刀刃致命的冰冷感;只要他不當一動,立刻有被割喉的危險。
他還肯來警告他,是衝著老布給他幾分薄面了。「你可要手下留情啊,年輕人。」
「我手下留情了。」雅各反手帶上房門。「我沒宰了你,不是嗎?」
老太爺釋然一笑,知道這表示他不會做絕,頂多是再嚇唬他們一下。被小子嚇唬這麼久,不差這一次了。大家各憑真本事,他欣賞有本事的年輕人。
「倔小子,我中意你當我孫女婿。」
門外傳來一聲高傲的冷笑:「我不中意死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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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姬老爺家中出來後,雅各接著下一檔行程,陪他的小姐思憶亡故的舊情人。
據說,這個小村莊住了一堆晚睡早起的七、八十歲老人家。兩人於是選在清晨兩點摸黑進山村,到了那座夜裡看起來,依然清幽的小墓園。
雅各一眼就看見那個潔白無瑕的自閉男人,他坐在自己的墓碑上,俊秀又高貴,帶著病相的臉色如同每次見到他一樣,滿臉陰鬱。從逮回俄國佬那一夜,在海邊看見他起,他們就結下不解之緣,當他發現這個亡魂跟上了貨輪,並想帶走他的小姐時,他們不怎麼投合的緣,立刻變成不解之仇。
門都沒有!管冬彥,門都沒有!
「你……」蘭西不知道要不要讓雅各跟進去,他已將她推入她懼怕多年的地方。
「時間有限,別耽誤太久。」轉身走開時,雅各瞥向墓碑的唇洩出一笑。
看他的小姐舉步維艱,終於走到墓碑前,兀自強撐九年的纖肩一頹,她站在初戀情人的遺照前、站在那個伸手輕搔她髮絲的亡魂前,像是在低聲痛泣。痛不欲生。
「別擔心,她看不見他的,這是天意。不管是天上、人間,各有一套規矩在。」
退到山壁抽菸的雅各,發現身邊多了一位慈眉善目的銀髮婆婆,矮小的她只到他腰間高度,眉開眼笑,身上有著令人安心的溫和特質。
「要抽菸嗎?」雅各把萬寶路橫遞過去,眼睛不離墓園裡面那位小姐。
「我看起來像幾歲啊,猴嵬子。」老婆婆為他出人意表的反應,呵呵笑著。
雅各抽空瞄她一眼。「九十五歲上下。」
老婆婆舉起長長的衣袖,半遮臉容,心花怒放地笑著。「你這孩子很特別,老婆婆喜歡,幫老人家點著菸,好久沒抽啦。」
迅速觸著菸後,雅各勾唇微笑,動作輕柔地把菸送到老婆婆手中。
「他很想見她一面,和她說說話,無奈天不從人願。他在人間逗留,遲遲不歸,是為了這個傷心的小寶貝。」
「沒辦法見面,只好帶她去作伴?」雅各溫和的語氣丕寒。
「你錯怪他了。」老婆婆姿態優美地吞雲吐霧起來,「這個標緻的小娃兒以前常到我們村裡玩,那時候,她的笑容不知道有多嬌多甜。有一陣子,她活得很痛苦。」
雅各看蘭西痛哭一場後,心神終於靜定下來。在純白大石理砌成的清幽墓前靜思片刻,她坐了下來,螓首依偎墓碑,像賴進某人懷裡般愛贈不休,輕聲細語,向在對往生者炫耀她這幾年來的經歷、她走過哪些地方,她在英國的生活點點滴滴。
偶爾談到什麼,她會向他這裡睇來神色複雜的幾眼。
「我的小姐沒那麼脆弱,不用他以這種方式結束她的痛苦。」只要想起他的糾纏讓他心神不寧,害他因為擔心他的小姐被這個陰魂帶走而挨槍,雅各就火大。
感受到前方那團銀白人影不掩敵意,向他投射來一個陰淡的眼神。
雅各冷笑著抬眸迎視他,挑高了眉頭,對老婆婆說話:「叫他安心去投胎,她這邊不勞他費心了,他們的緣分只有那三個月,他永遠等不到她,叫他滾開。」
「你們小伙子的事,婆婆無力干涉,一切端看天意。」老婆婆呵呵發笑,「時間到了,婆婆得回去了,那邊規矩一大堆,好麻煩的。」
雅各冷哼一聲,目送老婆婆可愛的老臉淡成了風。「一路好走啊,老人家。」
飄在空中那支菸抽到只剩菸頭,掉了下來。「快點把小寶貝帶走吧,好讓老婆婆順利將孫子帶回天界交差啊,他這一次溜下來太久了,小伙子。」
「我就知道又是不中用的孫子。」雅各呢喃著,抬眸冷望徘徊人間不歸的俊美天使,他挑釁地惡意催促:「走了,蘭。」他們還有一個少爺要解決。
蘭西瞪雅各一眼,靜靜嬌睇管冬彥青春永存的俊秀臉龐。
這幾年不停在問他為什麼丟下她,明知她只剩下他了,他不會捨不得嗎?
挪身蹲在遺照前方,讓他彷彿在對她笑,而她也回以溫柔凝眸。
「我走了,明年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我準時回來看你,絕不爽約。」
「你待太久了,出來,蘭。」雅各彈開手上的菸,踩熄。
蘭西惱怒得恨不得一槍了結他,知道雅各是故意在這裡這樣叫她。
「他就是雅各,他總是愈說愈故意,很愛惹我生氣!」蘭西隱忍怒意,望回笑容淡雅的遺照,語帶歉然:「對不起,我還是沒有跟力齊學長和小夏他們見面,你知道我的個性,不是全部接受,就是全盤放棄了。這樣對彼此都好,力齊學長和小夏他們若是知道我的職業,一定會擔心,與其如此,不如維持現狀。希望你能諒解,無牽無掛對彼此比較好。」美眸瞅向站在墓園口,不肯越雷池半步的冷峻男子。「我會永遠記你在心上,不會忘了你。雖然我曾經很怨你,但是現在我只要你記住這個——」
起身準備離去,她親吻一下遺照中人。「我好愛你。」
雅各看見坐在碑上發怔的亡魂也漸漸淡成了風,而後他的小姐向他走來,不曾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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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代號「冬眠」,最後目標殲滅。
It's over。
姬蓮冬又被打昏了。這張臉,睡著時真的和小管沒有分別。
蘭西瞥見雅各在姬蓮冬手機上留下字,正式宣告他的姬家安全系統測試任務也告一個段落,她心在痛,卻笑了出來。
「你的幽默感很邪惡,雅各。」冬眠?
雅各在女士堅持下,心不甘情不願將最後一枚地雷從姬蓮冬身上拆除。
「我對你的慾望更邪惡,想不想見識?」他起身吻得她上氣不接下氣,為地雷沒火藥純「擺飾」,她都不許他裝在姬家少爺身上而動怒。
蘭西愣住,皺眉狠瞪他一眼,嬌美雙腮暈出一層醉人的粉淡。
「你臉紅了?」似乎深感不可思議,他像是喃喃自語,而後,存心讓她更難堪似地,他定定注視她赧紅的嬌顏輕笑起來。「小姐居然臉紅了啊……」
「你夠了!」蹲在姬蓮冬面容前,她靜靜望著。「為什麼起這種任務代號?」
「你以為對付這些廢物,需要費多大力氣?」冬眠中的腦力就綽綽有餘。
看她蹲在姬蓮冬面前,戀戀不去,雅各從口袋抓出葛拉克手槍,手臂悠然平舉,槍口瞄準姬蓮冬俊美的睡臉,那是他始終看不順眼的一張臉。
「走了。」
聽見手槍上膛的聲音,蘭西側首一瞥,傭懶的美眸望入雅各陰戾的眼。「你這是在威脅我嗎?雅各。」
他挑高一道眉。「真有那麼一點濃情蜜意,不是?」
「你討厭女人哭哭啼啼?」意識到分離時刻真的到來了,淚意隱隱在動。
「你又猜對了。」檢視好將被纏成肉粽的姬家少爺後,雅各稍洩了心頭之怒,與姬家難解的恩怨正式了結。
「很好。」終是不忍少爺受苦太久,起身時她悄悄按開姬蓮冬身上的追蹤器。
毫無預警,她一個快步跳到雅各身上。他處變不驚穩穩地接下她,眉頭高挑。
美腿環上他勁瘦的腰間,她把額頭敲向他,冬眠的心破繭而出,開始默默哭得傷心又傷感;她的眼淚,在他臉上氾濫成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