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下來,他話多、她言少,不過只要她開口,他一定是專注聆聽,絕不錯漏任何一句,是以兩人也可說相談甚歡,互補得極妙,若除去前半個小時的頻頻凸槌外,可說是極為歡愉的晚餐約會。
兩人用完餐,孟海忙著去付帳,還給了方才麻煩人家多多的服務生為數不少的小費,隨即邊散步、邊聊天地護送水灩回到位於老巷的水家門口。
「那……再見了。」看著他還站在門口,似乎有些捨不得離去,水灩遲疑了下,最後還是道了再見。
「呃……再、再見。」囁嚅了下,他似有話想說,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講。
點了點頭,她開門正想進去之際,有人終於忍不住了──
「水灩!」急忙喊人。
「嗯?」回頭,盈盈水眸無聲詢問。
「呃……可以給我妳的電話嗎?」摸摸鼻子,有些怕被拒絕。
給他電話?
深深瞅凝著他良久,久到孟海尷尬萬分,已經做好了會被拒絕的心理準備,她終於有了響應──
「嗯。」輕應了聲,水灩取出筆,抓來他的大掌,直接在手心寫下兩組號碼,淡然道:「我房間的專線和手機。」
沒料到她真的給了,孟海紅著臉欣喜萬分,急忙從口袋掏出一張小紙條給她。「我家、研究室、手機、還有金剛兄弟的電話,我全寫在上面了,妳若要找我,只要打上面的電話就行!」寫得整整齊齊,分明早有準備。
金剛兄弟的?
給他的,她還能理解,可是為啥要給金剛兄弟的電話?水灩除了不解外,還有點啼笑皆非,納悶的眼神瞟向他。
彷彿看出她的疑惑,孟海不禁搔頭憨笑解釋,「我、我常忘了帶手機,若我家或研究室都找不到我,手機也沒人接,那妳只要打金剛兄弟的電話,百分之八九十可以找得到我!」
通常,除了洗澡、睡覺或是如現在這種特殊時刻,否則金剛兄弟當中,至少會有一人和他鬼混在一起。
換言之,只要能聯絡上金剛兄弟,就肯定可以聯絡到他啦!
聞言,水灩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淡點頭,將紙條收好後,又朝他道了聲再見便進門去了。
目送她纖細身影消失在緩緩闔上的門板後,孟海這才收回心神,怔忡瞧著手心上的電話號碼,娃娃臉上不由自主地咧開了大大笑容……
他得到她的私人電話號碼了,噢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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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晚上十點半,正當水灩半躺在床上看著醫學雜誌時,床頭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喂?」這個時間,會是誰?
「水、水灩?」那頭,有些欣喜、有些興奮的熟悉嗓音傳了過來。
是他!
就算心中微訝,她的嗓音依然平淡。「有事嗎?」
「沒事!」男嗓憨然隱帶睏意。「只是想和妳說聲晚安。」
「你要睡了?」在這個時代,還有十點半就早早去睡的三十歲男人嗎?水灩微微揚起了眉,實在不太敢相信。
「嗯。」那頭的男嗓證實了她的猜測,困困的嗓音解釋著,「中醫有表示,睡子時覺對身體健康很好,我從小就準時十點半上床,差不多在十一點之前就會入睡了。」
「是嗎?」沒想到他連睡個覺也這麼講究養生,可卻又偏偏讓自己憋出尿路結石,實在是讓人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有些失笑,水灩看了看時間,果真是十點半了,當下又淡聲道:「那你睡吧!可別破壞了你自己的生理時鐘。」
「好!」男嗓困意加深。「晚安囉!」
「晚安。」禮貌性回了聲,她掛下電話,眼睛回到醫學雜誌上,唇瓣卻彎起一輪美麗弧度。
呵……原來真的只是打來和她說晚安的。
還有,十點半準時上床的三十歲男人,真稀奇!
第四章
自從那天之後,孟海每天會在晚上十點半入睡前打電話給水灩道晚安,隔個兩三天更會來個「偶遇」,約她出去散散步、吃吃飯、聊聊天,準備以朋友的方式慢慢培養感情,來個不知不覺的鯨吞蠶食──
是的!他沒那般深謀老練,所以此法乃金剛兄弟所授。
如此過了兩個星期後,某一天,孟海再度在研究室的廁所痛到差點昏倒,因而又被金剛兄弟給押來看診。
「水醫生,孟大少又想在廁所當溜鳥屍了!」
「是啊!是啊!最近我的針眼才剛好,不想又復發!」
「看是要閹掉還是怎樣,妳想個辦法吧!」
「他就丟給妳整治了,細胞寶寶還在等我們,先閃啦!」
門診室內,金剛兄弟你一言、我一句地調侃說笑,賊笑兮兮地丟下神色慘淡的孟海後,馬上飛速閃人離去。
這對金剛兄弟,不說話,沒人會當他們啞巴啦!孟海氣結暗付,只覺這兩兄弟故意來出他糗、洩他底的,真是可惡至極。
他又發病了,痛得幾乎快暈倒?
冷冷看著乖乖安坐在圓椅上的娃娃臉男人,不知為何,向來心緒不會有太大起伏的水灩突然莫名感到一陣不痛快。
「有按時吃我開給你的藥嗎?」驀地,她開口詢問,口氣冷得讓人忍不住打哆嗦。
「呃……」心虛得目光飄移,怎麼也不敢和她的對上,孟海吶吶不敢回答。完了!水灩的臉色好難看,大概是猜出他沒按時服藥,遵照她的指示去改善病症問題。
「有嗎?」冷冷質問,簡直像在法庭質詢。
「沒、沒有。」不敢說謊,只好老實招認。
「為什麼沒有?」最好能給她一個好理由。
「我……我忘了!」唔……他只要一投入研究工作,常常連飯都忘了吃、廁所忘了上,更何況是吃藥!
忘了?真是一個好理由啊!眉梢微楊,水灩淡聲又問:「有沒有時常補充水分?」
「呃……」不敢回答。
「看來你也沒記得要常去上廁所,不能憋尿吧?」嗓音依然輕淡,可卻莫名地讓人忍不住渾身發顫,覺得好森寒。
孟海雖然有時會脫線、脫線的,但他可不是無所感的白癡,當然也察覺到了她的不悅,當下完全不敢應聲,只能低頭認錯。
見狀,水灩心下已經瞭然,冷著臉在病歷表上飛快寫下幾行字後,古井不波地表示會開藥給他,又重複說了些該注意的事項,隨即將病歷表交給一旁的護士,表示此號病人已看完,可以呼叫下一個了。
完了!她生氣了!
雖然臉上沒一絲憤色,聲調依然平靜無波,外表完全看不出來,但孟海就是知道她極為不高興。
「水灩……」搔搔頭,他好心慌叫喚。
「孟先生,你還有什麼問題嗎?」冷冷的嗓音完全公事公辦,也代表著一件事──她此刻不想和他多說什麼!
當下,孟海被嚇得頭皮發麻,卻識時務地不敢再多說,只能搖搖頭表示沒問題,吊著一顆七上八下不安的心,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眼見他離開門診室,水灩卻反而怔忡出神了。
她在氣些什麼?惱些什麼?為什麼一知他疏忽自己的身體,沒好好配合治病,她會這般氣悶?
唉……她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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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柔和的燈光,翻動雜誌的聲響,冷艷女子安安靜靜坐躺在床上看著醫學雜誌,氣氛寧靜祥和,然而十點半一到,電話聲很準時地響起,打破了這片安寧沉靜。
轉頭瞅了下電話,她很清楚是誰打來的,卻考慮著要不要去接?
要接嗎?接了又要說什麼?說她對他罔顧健康、沒改變習慣來配合治療的行為感到惱怒?可認真說起來,她是他的什麼人?又有何立場來惱怒?
不接嗎?可不接就顯得自己好像真為了什麼在和他賭氣……
賭氣?她也會和人賭氣嗎?
怔了怔,水灩從沒想過自己竟然也會有「賭氣」這種可笑的情緒,登時不禁恍惚了起來……
就在她恍惚怔忡中,「嘟嘟」聲不斷響起,顯見對方根本不打算放棄,吵得她回神凝睇電話好一會兒後,終於暗歎口氣,認輸地伸手接起。
「水灩……」才接通,她都還沒出聲呢!那頭就傳來好心虛的叫喚。
「嗯。」輕應了聲,聲調輕輕淡淡的,讓人聽不出她此刻心情究竟是好是壞?
「妳……在生氣嗎?」問得好小心、好謹慎、好……心虛!
「我有啥理由生氣?」她反問,問得好平、好淡、好……讓人心驚!
她在生氣!電話那頭,孟海這段日子早已漸漸摸透她表現得越是平穩冷淡,心中越是不悅的性情,當下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水灩,妳先別惱,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這人就是這樣,工作起來就會忘了時間、忘了吃飯、忘了要喝水上廁所、忘了生理上的一切警訊,有時還常要金剛兄弟的提醒,所以他們常說我是個脫線的生活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