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這大塊頭往她的小公寓一塞,她這地方好像又變得更小了。
郭有極站在客廳環視四週一眼,濃眉一皺,做出半年前他來找她時同樣的評語。
「這地方小得像鳥籠,妳怎麼還能活到現在沒被悶死?」
郭晏秋倒來了一杯用茶包泡的茶給他。「我啊,夠住又不必我費心清理就好!我不是你這大個兒,需要一個小時才參觀得完、保證每天數那些房間數就不怕會被悶死的屋子。」她說的是他在東京的那棟豪宅。
郭有極一聳肩,聰明地決定不在這問題上打轉。事實上他也不是不曾建議要替她換間又好、又大的房子,再請個鐘點清潔人員,而且費用統統由他出的主意,為了這事,他們也在電話裡爭論不下十次,不過到最後還是她贏了——她贏的論點是:只要她住的安心自在就好,他又不是她!
「我算算看……你好像已經整整三年半沒回來了,今天是良心發現了還是怎樣?老爸老媽終於把你念回來了嗎?」郭晏秋坐在他對面,開始啐啐念。「你什麼時候要回家去?這次要回來多久?拜託!你千萬不要像上次一樣匆匆來又急急忙忙回去,連家都沒回去走走,之後被老爸老媽、大哥、叔叔伯伯他們知道,結果被罵的人可是我……」為了這傢伙,她上回足足被叨念了半個月。
郭有極笑了笑,頰邊出現了兩個破壞他威嚴的可愛酒窩——而這就是他從來不在外人面前亂笑的原因。
「這次不會。這次說不定我會從此回台灣長住,日本那邊的生意我再慢慢把重心轉過來……」
他一派輕鬆,卻把郭晏秋聽傻了。
「你你你……我真的沒聽錯吧?你說你要回來台灣長住?還要把生意弄回來做?」腦子很快轉了一圈,想到的可能性卻讓她差點替他難過得說不出話來。「阿極,你……你該不會是在那邊混不下去,公司倒閉了所以才……」
才十五、六歲的年紀,阿極就不顧一切背起行囊,自己跑去日本找叔父學習做生意,與他年齡最相近、感情也最好的她這個二姊,當然也知道他是吃過了不少苦,才造就了他今天在日本只要有人提起他「亞洲之虎」的名號,可說是幾乎無人不知的地位。他的所有財富全是在那邊贏得的,她知道對他來說,日本可以算是他的幸運地、他的第二個故鄉,可是現在,他先前毫無預兆、一出現在她面前劈頭一句就是說他要回來,這自然只能讓她往不好的方面猜想了!
郭有極立刻阻止她繼續唱衰他的猜測。
「二姊!妳看我這樣子,像是一副從日本那邊跑路回來的兄弟嗎?」他這二姊的想像力一向不怎麼豐富,現在倒是很值得鼓勵嘉獎嘛!「妳老弟我好得很,身體健康、事業如日中天,人生只差了這麼一點就可以算得上是萬事如意、圓滿無缺了!」說到最後,他竟歎氣了。
鬆了口氣,郭晏秋總算明白她想太多了。不過,知弟莫若姊的她馬上注意到他的不對勁——他在歎氣!從來只把吃苦當吃補、把挫折當營養劑的老弟,竟然——在、歎、氣!
好稀奇!莫非……她這縱橫商場、人生得意的老弟也終於有他解決不了的事?
她不由得仔細盯著他臉上那微微懊惱的表情研究了好一下子,然後突地有種靈光乍現的直覺——
「阿極……你該不會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她直接叫出來。
她知道阿極這傢伙外表第一眼雖然給人敬畏的感覺,可在許多女人的眼中,他可是正港男子漢,尤其是日本女人更愛他這款剛硬味道的大男人!再加上他的身份和出手闊綽,所以在他身邊的女人不少,他也一向不缺紅粉知己,不過即使如此,她還是從未從他口中聽他提起過任何一個女人的名字,而她也一直覺得他會是個不知為女人心動為何物的人,可是現在……
郭有極的眼光閃了閃,接著他點頭,爽快承認了。
「對!我愛上了一個女人,而且我會回來也是因為她!」
天哪!郭晏秋又驚又喜。當然更多的是好奇。「是真的?你真的……有女朋友了?快說快說,她叫什麼名字?你們在哪兒認識、又是怎麼認識的?還有你們認識多久了?她長得怎麼樣?在做什麼的?是日本人嗎?你們有沒有……有沒有打算結婚了?」由於消息來得太快、太突然,所以一時之間她還有些頭昏,有太多問題想問了。
郭有極在她如連珠炮的逼問下,還是顯得不慌不忙。趁著她終於停下來喘口氣,他才鎮定地開口:
「她是台灣人,到日本去玩的時候我們因為有些誤會,才湊巧碰在一起……總之,嗯……我們之間最後發生了點事,她突然不告而別離開日本,我是直到昨天才查到她輾轉又到歐洲遊玩了好長一段時間、在三個月前終於回到台灣來……我剛才在電話中跟妳說,我在忙著找人的事,就是找她!」簡潔扼要地說出兩人相識的重點,他也毫不在意讓自己的二姊知道他把馬子失手的事。
郭晏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你不是也說你找到人了?」
「是找到人了!」點頭。
「那現在人呢?」
郭有極的神情頓時有些悶,使得他的臉看來更黑了。「她不想見我!」
「為什麼?」由這個疑問引發了另一個最根本的疑問。「對了!她那時候為什麼突然離開你?是不是你對她做了什麼事?」聽他的大約說法,她知道兩個人應該對彼此都很有意思,不過到最後怎麼又會演變成他被人甩了?一定有問題!
郭有極突然伸手用力耙了耙自己的頭。雖然他當時的作法有些小人卑鄙,不過他還是對她坦白了。
「她一直不願意接受我的求婚,我只好使了一點小手段讓她終於變成我的老婆,她知道了我設計她之後很生氣,所以她就趁我不注意時給我偷跑掉了。」
郭晏秋有點傻眼。
她知道自己這弟弟行事大半時候都極尊重法律、道德良知,不過為了做生意,常常的冒險也在所難免,可沒想到他連「結婚」這檔事,也不按照一下正當手法來。
難怪人家會生氣到下想見他!
「活該!」郭晏秋一點也不同情他。
這種事若是發生在她身上,她同樣也會發火——哪個女孩子在那種不被尊重的情況下高興得起來?就算她愛對方也一樣。
她想到范冬陽了。不過她知道他不可能對她做這種事。他和阿極是兩個行事作風不同的人。
郭有極苦笑一下。「好吧!我也知道我活該、我錯了!不過事情做都做了,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盡量補償她,請她原諒我了。」嘴裡說錯,可其實他卻一點也不後悔。
郭晏秋也看出來了。忍不住瞪了瞪他,不過畢竟是自己的弟弟,同情心還是開始氾濫上來。
「好吧!我現在可以幫你做什麼?」事實是,她此刻多了位弟妹。
郭有極很快就恢復了以往的自信。他對她露出一口白牙笑。「妳只要幫我加油打氣、支持我就好了。她現在還在氣頭上,我想先讓她冷靜一下,我再過一會兒會再去找她談。」
「你不怕她又跑掉?」她替他考慮到。
「我有派人在她的門外守著。」他不會傻第二次。
看樣子他還真下定決心了——郭晏秋清楚當他要做一件事時,恐怕連十頭牛來都擋不了他。
郭有極對於如何打動老婆的芳心、取得老婆的原諒似乎已經胸有成竹,所以這時他又是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態。不過很快地,他的心思轉到一件重要的事上。
「妳再說一次有人打電話恐嚇妳的事。」表情突然嚴肅起來,他直視著她,並沒有在先前的通話中被她輕易唬弄過去。
郭晏秋沒想到他竟然還一直記著這件事。
「我認為那只是個神經病莫名其妙打的電話,我都已經不想了,你幹嘛老記著它?」揮揮手,她真的不以為這值得大驚小怪。
郭有極銳利的眼睛微瞇了瞇,很明察秋毫:「老實說,妳是不是還隱瞞了我什麼事?就算是個瘋子,再怎麼挑人瘋,要挑中妳的機率也小得可憐。妳再仔細想想,最近有沒有招惹上什麼人?惹上什麼麻煩事?說不定我還可以幫妳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事關自己家人的安危,他再怎麼樣也不能掉以輕心。必要的時候,他還能透過關係找人先來保護她。
郭晏秋看他的神色就大略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不想在事情還沒真的搞清楚前讓他知道,她哪裡曉得他會在那時打電話來,而她又不小心說漏嘴……
更何況,她真要說實話,那范冬陽就會被牽扯上——拜託!她到現在還完全不知道要怎麼開口說她和范冬陽的事……咳!實在太難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