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嘍,這不管哪個賓客要跟小姐說話,可得遇上老爺正在跟他人交談,二夫人也正在跟哪個富婆聊天,這才有機會輪到小姐開口。
所以這兒的人都在背後稱小姐叫「聖女」,一來纖弱出塵的她看來神聖不可欺;二來她只能看不能近身,而且她出席大眾眼前的機會也是少之又少,大半時間,她都深居簡出,鮮少離開大使館……比她這個丫環還不自由呢。
思緒百轉間,她將小姐身上的衣服整理一下,再將桌上的繡花絲巾繫在小姐的衣襟上,伺候小姐穿上高跟旗鞋後,即攙扶著小姐離開閨房到大廳去。
「爹、姨娘。」周若楹來到大廳,端莊典雅的朝坐在楠木椅上的爹爹跟姨娘欠了欠身。
「嗯,賴總管,馬轎備好了嗎?」留著八字鬍、不苟言笑的周曜宗一邊打量女兒的服裝儀容,一邊問著守在一旁的賴總管。
「啟稟大人,轎子在外備好了。」五十多歲,隨周曜宗出使歐洲的老總管拱手點頭。
「那快走吧,不要遲到失了禮數了。」四十五歲的周曜宗是個嚴以律己的人,臉上沉穩堅毅的線條,在在都顯示著他不是個容易妥協的人。
而一身正式大清官服的周曜宗一從座位上起身,坐在他身旁的魏蓉萱,也跟著起身,尾隨在他的身後。
她亦一身傳統大清旗裝,不過,身上的綴飾珠寶是掛了好幾串,襯得那張嬌盍又帶著傲氣的瑰麗臉龐更是閃閃發亮。
年已二十五歲的她在十六歲時就愛上了周曜宗,好不容易他的原配病逝,本以為可以嫁進周家成為正室,誰知周曜宗是個硬漢子也是個多情種,居然不願意再娶。
後來還是周家二老好說歹說下,才勸服他納妾。
只是她雖然如願踏人周家大門,但進了門後,她才知道周曜宗除了將一半以上的心思放在官場上,其他剩餘的一點心思可全放在那個弱不禁風的女兒身上,尤其一家三口出使這裡後更是明顯了。
雖然周若楹是自己的繼女,但縱使如此她得到的關懷也只是微乎其微,她也還年輕,與她差不了幾歲,當然還是難忍嫉妒,因為自己的存在對周曜宗來說,可有可無,毫不重要!
這樣的感覺已經讓她很難過了,在難得隨丈夫出席重要宴席時,她的光芒也完全被繼女那含苞待放、嬌羞纖弱的惹憐氣質及外貌給掩蓋了!
在一次又一次被眾人忽略下,她對繼女的怨就愈積愈深、愈來愈濃,她非得要霸佔住所有人、包括她丈夫的眼光才滿足嗎?
所以在一次,無意間發現一個可以讓繼女身敗名裂的東西時,幾經思量後,她還是將它送到大使館外去了。
只是——幾個月過去了,怎麼沒有半點壞消息傳來?
那東西不會不見了吧?
坐在馬車內的魏蓉萱思緒百轉,凝睇著在小菁的攙扶下,上了馬車的周若楹,她更是後悔沒有將那個東西直接交給丈夫。
如此一來,他就會知道眼前這個看來含羞帶怯的小東西根本是個不折不扣、不知羞恥的蕩婦。
周若楹眨著一雙無辜的眼眸,一張楚楚動人的外貌,溫柔典雅的在位子上低頭端坐下來。
其實,連她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有辦法裝成這副弱不勝衣的纖弱模樣。
但她很清楚這是爹爹希望她看起來的樣子,所以她成了兩面人。
在親朋友人面前,她就是這種我見猶憐的柔弱樣,但一旦只有她獨處或跟小菁在一起時,她才算是她自己。
一個可以掙脫傳統東縛、狂熱叛逆、行俠仗義的俠女。
只是雖然適應了這兩種身份的替換,但她還是期望能只做自己,不過,那對她來說是個遙遠的夢吧。
爹絕對無法接受那樣的她?nbsp; ?br />
「小姐,下轎了。」小菁的聲音喚醒了陷入沉思的她,她眨眨眼,這才發現爹跟姨娘都已經下了轎子了。
她連忙下轎,跟在爹及姨娘的身後,步人這棟金碧輝煌、也是荷蘭望族布洛斯家族的豪宅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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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瑩璀璨的三歷式水晶燈飾下,布洛斯這棟歐式城堡大廳裡的建材傢俱可全是珍貴的楠木製成,豪華莊麗、門窗、廊柱、掛燈都雕刻精細。
人聲鼎沸的大廳已有二、三十多位政商名流、紳土淑女,個個盛裝出席,人手一杯,觥籌交錯的聚會聊天。
不過,仔細察看,有不少名嬡淑女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往坐在舞池後方,倚著大片落地窗,得以欣賞中庭希臘雕像噴泉及園藝夜色的傑恩·溫尼伯的身上瞄。
他身上一件蕾絲白襯衫,緊身的黑色衣褲,腳上一雙長筒黑色馬靴,墨綠色天鵝絨的短外套,腰間繫了一條綴了寶石的寬皮帶,碧藍如波的深邃眸子,高挺的鼻樑,帶著淺淺笑意、弧度優美的性感薄唇,俊俏的五官及那身形挺拔的身軀都散發著一股瀟灑不羈的從容氣質。
「你這小子,若是我剛剛沒有在街上撞見你,你是不是打算不吭一聲的來荷蘭又不吭一聲的回俄國去?」
坐在傑恩身旁餐車對面的就是布洛斯家族第三代丹恩伯爵的獨子華特。
他跟傑恩是臭味相投,也是德國馬堡大學法律系的同窗,不遇兩人玩性重、泡女人的興高,所以都沒有混到畢業。
傑恩看著老同學,笑容滿面但內心卻有些猶豫,想當年,兩人都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也不時比賽獵盍名單的多寡,而兩人的背景其實也相差不遠。
兩人都是望族之後,差別在於華特是獨子,日後將承繼他父親的伯爵席位,而他有個老哥艾魁克,所以輪不到他。
不過,華特羨慕他,因為他們的個性都不喜歡有牽絆,一旦承繼了伯爵之位,也得扛起家族事業的責任,那叫麻煩,天大的麻煩。
「傑恩,你有秘密對吧?」長相俊俏、棕髮褐眼的華特手持著一隻內斟有紅酒的高腳杯,傾身向前,輕輕的敲了好友擺在桌上的酒杯一下,再仰頭,將那杯酒一仰而盡。
傑恩伸手將那杯酒拿起,也一仰而盡,再將空酒杯放在他的空杯子旁,笑道:「會有什麼秘密?」
「不然,到阿姆斯特丹幾個月了,怎麼沒來找我?」他這叫合理的懷疑。
「想你大概還是忙著獵艷,怕擔誤了你的好事。」這是應酬話了。
「少來,咱們哥兒倆一起出馬,這獵艷名單絕對比我一個人單打獨鬥的成績還要來得好,再說——」他以眼角瞄瞄四周將目光停駐在他這個又帥又俊的好友身上的多名美女,抿唇笑說:「這兒的美人喜新厭舊,瞧她們已經將目光全擺在你身上了。」
他露齒一笑,「我對這些女人沒有興趣。」
「是嗎?聽起來,你好像已經有目標了。」
傑恩想了一下,點點頭,好友在這兒土生土長,對黑眼睛、黑頭髮的美麗東方美女應該印象深刻才是。而他遲遲沒來找這個好朋友就是擔心他對畫中的女孩也動了心,套句他們那時候在學時常說的一句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若獨霸,就有失君子風度,但他的直覺告訴自己,一旦好友搶贏了,他的風度自然就不見了。
華特再為兩人倒了杯酒,啜了一口後,笑看好友,「你沉默?怎麼?怕我跟你搶美人?」
他笑了起來,坦承的道:「這樣的擔心是正常的,我們兩人的魅力不相上下。」
他撫著下顎看著他,「看來你真是千里迢迢為了追那個美人來的,不然,依你的性子不會如此在乎某個女人。」
他點點頭,也注意到入門處有一股騷動。
「那好吧,別說我這個地主沒盡地主之誼,只要你告訴我你要的女人是哪一個?小弟我讓賢,絕不跟你爭。」他放下杯子,拍胸脯保證!
「真的?」印象中,他可沒那麼大方呢!
「當然是真的。」華特心裡其實也有目標,但苦追了數月,連她的纖纖小手都還沒握過呢。
門口的騷動聲愈來愈大,傑思索性將整個注意力移到門口。
在那兒集聚的賓客漸漸讓出一條路,華特的父親丹恩伯爵與一名中國官吏相偕步人大庇,而他的身後,有一名年紀尚輕,但梳了個婦女髻的美艷少婦,而就在她的身邊——
他眉頭突地一緊,眸中隨即一亮,屏住氣息的看著那名頭戴翠玉珠花、有如牌樓高似的髮髻、一身圓領、對襟、兩袖子齊、下擺過膝的吉服褂,內罩紅色綴金紫長袍,袖子、裙褶都繡了彩雲圖案,腳下一雙高底旗鞋,宛如月裡嫦娥的天仙美女!
是她!就是她!這張淡掃蛾眉,應值黛綠年華的美人,就是那幅裸女圖畫中的美女!
「她是誰?」傑恩帶著驚喜與讚歎的口吻問好友,但眼神仍定在美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