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跟他說我要洗床單嗎?真健忘。」她用「萬能鑰匙」打開了,走入他的房間……從十八歲那年到現在,這個房間她沒有再踏進來過……
都變了,以前不是這張床,牆壁也不是這種藍色,記得是象牙色,地板也是更淺的顏色,還有窗簾也換了……
說她不在意是假的,初吻,做愛,都是她的第一次,在這之前和之後的交往,沒有異性碰過她的唇,她的身體……
她忽然甩甩頭,不讓自己去想。想再多又有什麼用?只會讓整顆心擠滿傷痛,只會讓整個情緒低落,既然去想只會帶給自己喘不過氣的難受,就不要想。
她拉起床單,把枕頭套也一併拆下來,然後抱起來——我的玩具?
什麼東西?
她抱著床單,低著頭,瞅著地上那本不知道從哪裡掉下來的筆記……看起來好舊,我的玩具是什麼東西,作文嗎?
她空出一隻手把它撿起來夾在腋下,抱著床單走出房間,連同地上的一併收到洗衣室去,然後分別丟進兩台洗衣機裡。
等她把這裡弄好,才拿起那本筆記好奇地翻看——
「紀錄的說明,五歲搬來小鎮,母親開起精品百貨公司,對面開鎖店,有一女兒……愛玫瑰……不知死活……來挑釁,七歲……宣戰?」愛玫瑰狐疑地瞪著這些文字,愈念愈困惑,接著看下去……
戰略——要對玩具好,要獲得玩具的信任。 (二十七歲,計畫改變!)
玩具……指她?二十七……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這不是以前寫著好玩的東西?
戰略二——養成遊戲。(十一歲,補。)
養成遊戲?……她?
目的——玩具的哭泣,就是主人的快樂。 (二十七歲,捨棄。)
哭泣……主人……快樂?……捨棄?後來寫的?
目的——主人的快樂,來自於愛玫瑰的憤怒。
主人?……我的憤怒?
愛玫瑰緊緊咬著下唇,瞇著死冷的眼光翻到下一頁,紀錄一——
玩具九歲……阿壘?……夏季六月,用一副撲克牌換取阿壘對她告白——她的手忽然冰冷。
紀錄二,玩具十一歲……拿遊戲軟體利誘……阿康?去告白……紀錄三,玩具十二歲……她好像真的在暗戀徐嘉人……徐嘉人喜歡的對象原來定經常送來飲料,無事獻慇勤的那個長髮女生……徐嘉人跑來班上跟玩具告白,全班幾乎都聽到了,玩具一張臉紅通通,緊張得頭低低的。嘻嘻,想不到討來一張照片給徐嘉人,就能有這樣的效果,這一次可真是簡單哩。
她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手在顫抖,繼續翻——
紀錄四,玩具十三歲,暑假。……補習班一個小她一歲的男生……讓阿鴻去挑撥離間……輕易解決……玩具對主人,更為依賴了……
阿鴻,他也……她整個視線都模糊了,全身忍不住的冰冷,她伸手抹去一眶滾燙的眼淚,接下去看——
紀錄五,同年,換了新學校……一個隔壁班來自不同小學的同學向玩具告白。……正是玩具最反感的類型……纏著玩具不放……玩具氣憤地揍了人……
可憐的玩具,注定要過一個淒慘的國中三年。……安排這個同學對玩具告白的策略果然奏效,玩具對主人,更為依賴了,哈哈哈!
哈……
紀錄六,玩具十六歲……和母親離婚的老爸特地買了……房子? 房子……是他父親買的?阿鴻卻說是向梅寒玉借錢……
……阿鴻說,玩具威脅他……玩具上門了,居然是來抱怨被異性追求的困擾,明明眼睛裡閃著星星,真是三八……玩具有事情商量,原來是喜歡上一個三年級的學長……笑死人……她居然紅著臉……早知道就不必派上校花出場了
……浪費了一番功夫……都怪阿鴻……沒有調查好。……可憐的玩具又失戀了,哈……玩具……
就是玩具而……已……
紀錄七,玩具十七歲……又被一個不錯的男生告白……叫衛見東,搞不懂他怎麼會看上……玩具那瘦巴巴又沒氣質的樣子……半個月,分手了……只不過在玩具耳朵旁說了幾句,玩具畢竟還是比較聽主人的,嘻嘻。……這次阿鴻出了不少力……玩具,回來了。
她不停抹掉眼淚,無法再看下去,她翻到後面——
紀錄十五 愛玫瑰二十七歲,春天。
……在天羅地網的掌握之下,她的心還是鑽出了網外,唉。
顏函誠,業務經理,三十一歲,剛離婚,沒有子女,名下有一筆土地,一棟房子,長相斯文,戴一副銀框眼鏡,以親切和善的笑容為武器——
不長眼的玫瑰,居然對姓顏的告白起煩惱,落到天羅地網的擺佈之外,這怎麼可以呢!
顏函誠,也算這小子走運!會的,會好好「招待」他——的!
給了他陳小倩這位外人眼中的大美人,他居然不受誘惑,令陳小倩嘗到敗北的滋味,顏函誠這傢伙和過去的幾個人倒是不同。
美人計無效,改變下手對像……
迷糊的愛玫瑰,這下子可以利用手傷把她和姓顏的隔離了,呵呵,就讓手傷在兩個禮拜以後再好吧。
姓顏的這黏皮糖可真不死心,哼,最後一招!
顏函誠,外調!
騙她……騙她……都是騙她的……
為什麼呢?……這是真的嗎?……連他的手傷也是騙她……
她的淚水毫無意識的滑落,模糊了眼,她站著動也不動,什麼也無法想,更聽不見開門的聲音。
「玫瑰,你要洗床單……」梅竹睿到了地下停車場,又折回來,走進客廳,他站在那兒,望著她一臉的淚,她手上那本——他變了臉色!
她拿著它,用顫抖的手把一頁、一頁撕開了,再撕成一條一條,撕成再也拼湊不起來的碎片,一片、一片落滿地……
原來從小到大……這麼久……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她都……只不過是他的玩具……
她根本不敢看,不敢看……十八歲的那一晚……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設下的騙局……他連……他可能連她的感情,她的清白都騙……
「玫瑰……」他碰觸她冰涼的臉,淚濕的雙頰,捧起她的臉,抹去所有的眼淚。
他溫熱的手驚醒了她,她的目光好不容易找到焦距,晶亮的眼神對上一雙深邃愧疚的棕色眼眸,她什麼感覺也沒有,看著他,她什麼感覺都沒有了……一下子淚水又模糊了視線。
「玫瑰,我現在無論說什麼,你都聽不進去,等你冷靜下來,我會道歉。」他低啞的嗓音充滿壓抑的情緒。
「不……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原來說這句話,比她想像的還容易,只有眼淚還是不受控制的灑落……
她冷冷的從他的身邊走過——
「你留下來,我出去。」他拉住她,同時立刻放開她。
她站在那兒,又是一動也不動,直到他走出她的空氣範圍內,直到窗外的風吹淡了他的味道……
她走進房裡,一件、一件開始收拾她的衣服,塞進行李箱裡,所有屬於她的東西……帶不走的,就全丟了。
她不知道她是怎麼回到家的,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她過幾天了,還要繼續下去多久……她什麼都不想,什麼也不想,也沒有人會逼她,公司也沒有一通電話,她什麼也不想去問……
每天、每天,她就起來開店做生意,有時候幫客人打鎖,有時候研究開新鎖,有時候做一些拉拉雜雜的事,甚至煮三餐,反正能做的她什麼都做,她就是什麼都不去想,讓腦袋一片空白,讓一顆心……空空洞洞,什麼也沒有。
愛玫瑰的父母,自從女兒回來以後,一下子清閒了,反而落得不自在,想做點事,該做的事都被愛玫瑰做光了,愛順天把店交給女兒,索性到隔壁的米店去找老許下棋,他老伴現在連三餐都有人準備好,也到對面去找蕭玟笙聊天下。
最近兩老都很無聊,以前跟女兒還可以鬥鬥嘴,吵吵鬧鬧,就算她沒回來,打個電話去念兩句也好,現在回來的女兒,活像一具行屍走肉,眼瞳裡再也沒有光彩,叫她做什麼她都做,乖到兩老心裡怕怕,直摸她的額頭,確定她真的沒有燒壞腦袋。
這要不是對面家的阿睿有回來交代,他們早帶著女兒去掛急診了。
愛順天高高瘦瘦,灰白的頭髮,戴著一副鏡片很厚的眼鏡,今天一早,還是到隔壁去下棋了。
愛玫瑰的母親,附近同輩的人都喊天嫂,那雙大眼睛看得出來年輕時候還挺美的,只是中年福態了,嗓門也大了。她尾隨著丈夫的後腳,也出了家門,到對面找蕭玟笙說話。
「唉,你瞧她那恍惚的樣子,說不擔心是假的,也不知在外頭出了什麼事,兩個人都不肯說。」天嫂到這兒來,也是想看看蕭玟笙有沒有從她兒子那兒問出什麼。
「阿睿說他會解決,我想你也不要太擔心,他們以前感情那麼好,玫瑰真出了多大事情,阿睿不會不聞不問,你放心。」蕭玟笙嘴上笑了一笑說,心裡可把她那兒子給罵上了幾百遍,人家一個好好的女兒交給他照顧,回來後卻成了這模樣,她這臉都給丟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