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禮?你說我無禮?」她幾欲噴火的雙眸惡狠狠的瞪著他,失去控制地大叫:「如果你不停止你的挑釁.我恐怕還會更無禮!」
眾多同事好奇的頻頻眺望,李蓉蓉更索性窩在門口看個過癮,而他則是不痛不癢的僵在原地。
「怎麼回事?」鄭湘奇聞聲自辦公室走了出來,狐疑的問。
她正想開口,但湘奇在乍然看清「肇事者」之際,臉上所露出的表情阻止了她.
「威奇!」她不解的看著湘奇越過她,帶著一臉的意外與笑意走向那該死的男人,親密的拍著他的臂膀……
「好糗!」雖然事隔多時,但此刻一回想,她仍不由自主的脹紅臉。
沒胃口的推開面前的午餐,若可重重的歎了口氣,她記得,當時湘奇還鄭重其事的替她引介:「若可,這是我大哥鄭威奇。」
大哥?
那個傲慢無禮的男人竟是她老闆的兄長,而她卻衝著他吼叫!
當時,她渾身不自在的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而鄭威奇仍帶著那該死的嘲諷表情……
那是他們僅有一次的碰面,以後他再也不曾來過公司,若可也衷心希望永遠不必再見到他。
誰料得到,事與願違,他們竟然即將共同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長達一個月之久!
天啊!她真的開始懷疑,到時候,她還能活著回來嗎?
一個星期後,他們終於成行,為了湘奇的身體著想,他們
沒有自己開車,而是搭乘台汽客運.
車子平穩的行駛在高速公路上,唐若可支著下頰,靜靜凝
視窗外向後飛掠而過的景物.內心卻思潮洶湧……
「我們到哪兒了?」鄭湘奇剛自假寐中醒來,打著哈欠。
「後裡。」
「後裡?」他突然想到:「若可,你老家不就在這兒?」
她點頭,眼中竟升起一抹落寞和苦澀,但他井未察覺。「全
國最大、最有名的肉類食品公司就在這裡,你應該知道吧?」
「當然。」她悻悻的說道:「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唐氏食品?」
鄭湘奇微笑的回憶:「記得你剛進公司,我看到你身份證
上父親欄寫著唐立得三個字,又看到你戶籍所在地,立即問你
是不是唐氏食品的干金小姐。你知道嗎?『唐氏』老闆的名字
和令尊一字不差.而且你老家的住址和唐氏食品離得相當
近。』
「湊巧罷了。」唐若可垂下視線,以掩飾滿臉的不自在。
鄭湘奇語帶詼諧:「當時你的反應好奇怪,立即矢口否認,好像我問的話羞辱到你似的。」
「我有嗎?」她故作一臉無辜。
「唐氏食品跟威奇的牧場有生意上的來往。」
「是嗎?」她發現她的手心開始冒汗。
「他們收購我們牧場上的肉牛、豬、羊,還有馬,唐氏食晶的老闆唐立得是個愛馬之士,在後裡有個規模不小的馬場,他曾經親自到過我們牧場挑選馬匹。」
「喔。」唐若可輕應,嗓音奇異的乾澀。
「若可,你不舒服嗎?」鄭湘奇終於察覺到她神色間的不對勁,滿眼的關切。「暈車嗎?我記得你一向不會暈車。」
「沒有。」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只是昨晚沒睡好,有點累。」
「那你睡一下,我們就快到了。」
「嗯。」她依言閉上眼睛,希望自己真能小睡片刻,至少不要有時間胡思亂想,但她紛亂的腦子卻毫不聽使喚……
後裡,她的故鄉,她離家已整整三年。
若可慶幸湘奇不是生性多疑的人,慶幸他輕易接受她的否認沒有再多問,隨即,她又自嘲的暗忖,天下姓唐的何其之多,只要她不肯承認,誰會知道她就是唐氏食品所有人唐立得的獨生女。
無論任何人發現真相絕無法理解,唐若可為什麼要否認自己真正的身份。但她有自己的理由,一個無法對別人解釋,也無法要求別人瞭解的理由。
她從小就和父親相當疏遠,印象中,父親是個自私、不顧家的男人;除了工作,就是應酬,再不然就是忙著照料他最寶貝的馬匹。他極少待在家裡,極少想到渴求他關愛的小女兒。
母親的死,是促成她離家的主因。
當母親嚥下最後一口氣時,他卻依然留連在某個聲色場合裡,或正和某個女人尋歡作樂……若可因此而怪他,固執得不肯原諒他,打從心底的想離開他,離開那個冰冷而空洞的家。
本來,她堅信她的未婚夫……不!應該說是前未婚夫張文駿,會完全支持她獨立的決定,然而她失望了,她的推論錯得離譜。
張文駿罵她愚不可及,意氣用事,竟然傻得想放棄富裕,舒適的優渥環境,及將來所可得到的大筆家產。
他急切的勸她打消主意,但當她固執的堅持要離家靠自己獨立奮鬥,他乾脆露出真面目——亳不猶豫的要回他的訂婚戒指.
那是若可第一次見識到何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終於知道,愛情原只是虛幻的名詞,根本經不起考驗。
為母親守喪的日期一滿,唐若可告別了天真,也告別了富裕空洞的家,獨自到台北闖天下.非常幸運的,在她最彷徨、最無助的時候.鄭湘奇仁慈的對她伸出援手,給予他一份安定的工作,也給了她一線生機,否則,依若可倔強的個性,她就是窮死,餓死,也絕不會回頭找她父親。
直到現在,她偶爾還會感到懷疑,當初湘奇怎麼肯給她機會的。剛開始,她的表現實在欠佳,經常手忙腳亂的頻生錯誤,多虧湘奇的耐心指導和鼓勵。現在,她巳然成為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她終於證明了自己存在的價值,能夠獨立的自食其力,不依靠任何人。
她相當滿足於這樣的生活,只是很遺憾的,寧靜的日子得暫停一個月!
鄭威奇那擾人的影像又浮現在眼前……
她輕輕的搖頭,想甩去滿腦子的煩惱和不安。該來的總會來,她只能鼓勵自己,人生的每一個際遇都是—種考驗和挑戰,她相信,自己絕對有接受磨練的勇氣。鄭威奇再冷傲,再難相處,若可也決心不再怕他。
她甚至極端嘲諷的暗忖,鄭威奇不過是個曾被人拋棄的可憐蟲,算起來,他們在愛情方面是失意的同路人。
第二章
再多的心理建設均屬枉然,一旦面對他,唐若可整個人仍是不由自主的僵硬起來。
鄭威奇穿著簡便的T恤和牛仔褲,但在人群中卻依然鶴立雞群、十分出眾。
「嗨!威奇。」鄭湘奇喜悅的拍拍大哥的臂膀.
「嗨.」他以一貫低沉、冷淡的聲音回答,炯炯有神的瞳眸緊盯著唐若可。
她突然覺得兩個膝蓋軟綿綿的,垂下眼以規避他灼人的視線,不自在的緊抿著發澀的唇.
「威奇,這位是我的私人秘書唐若可。」鄭湘奇介紹著:「還記得嗎?」
「你好。」若可好不容易擠出一絲微弱的聲音,甚至設法堆起一個不成形的微笑。
鄭威奇從來不懂什麼叫「客套」,連個虛偽的招呼也不打,臉上更沒有半點歡迎的意思,那雙該死的黑眸評估似的在她臉上梭巡。
「受了傷的可憐男人,不得不以冷漠做為自己的保護色。」唐若可如此安慰自己,卻仍壓抑不住一股想轉身逃離的衝動。
她曉得被人遺棄的滋味,當她逃離開家,擔任湘奇的秘書之初,張文駿那英俊的臉孔總是不時浮現在打字紙上,令她飽受錐心之苦。
但,她可沒有因此而恨盡天下男人,不像他……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鄭威奇突然開口,聲音很小:「你今天整齊多了,白色衣服顯然比藍色適合你。」
唐若可楞了楞,還來不及反應,他又轉向湘奇。「走吧,李嫂一大清早就在門口盼著你。」
若可茫然的眨眨眼,低頭望望自己一身簡單的白棉衣襟。鄭威奇很快的雙手各提起一隻皮箱,轉身就走,若可注意到他走起路來還有一些跛,並不十分利落,她正想走上前提議幫忙—「千萬別說你要幫忙。」湘奇看出她的想法,及時拉住她,低聲警告:「他現在已經好多了,我還記得他剛出事後不久,敏感得教人受不了,對每個想幫忙的他都怒聲相向。」
唐若可困難的點頭,暗暗的呻吟,恐怕這未來的一個月絕對不會有好日子可過!或許,她應該堅持留在車站,然後搭下一班車回台北。
鄭湘奇彷彿看穿了她的意圖逃跑的念頭,友善的輕攬著她纖細的雙肩,玩笑道,「放心,我不會讓他吃了你的。」
「這麼說,我應該先感激你的救命大恩!」若可語帶嘲諷,卻忍不住還予他一個柔柔的微笑。
鄭湘奇對她來說不僅只是僱主,他更像是她的朋友、兄長;而他也一直將若可當成是妹妹一般的關心。他們之間激不起一絲愛情的火花,卻有著極深厚的友誼。
但看在鄭戚奇眼裡.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