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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汪孟苓

  「對,如果她離開我,我就真的再也活不下去。」她泛著淚水的雙目無神地直勾勾的看著湘奇,它像—句宣告,一種哀求。

  他完全明白她話裡的含意,這也就是他為何遲遲不敢來探望她及馨怡的原因。

  自馨怡的來信中他已敏感的看出,程伯母此刻的無助感已經強烈到無顧於自己女兒的幸福,只想緊緊的佔住她。她之所以常將想死的念頭掛在嘴上,無非是想以此牽絆馨怡,牽絆渴望給馨恰幸福的他。為了馨怡,他能等,他相信程伯母終有接納他的一天。「馨怡不會離開你的。」

  他迎視她的眼中——片真摯的保證,但陳又梅的眼裡仍然載滿濃濃不安及懷疑。

  唐若可脫下鞋子,迫不及待將雙腳浸泡在冰涼沁人的溪水裡,—股清涼、舒暢的感受令她煩躁的心情頓時好轉不少。

  她真後悔沒帶泳衣來,否則這會兒她就可以痛快的暢遊一番。不過此行完全是臨進起意,湘奇和他那該死的大哥一早就不見人影。午後,若可心煩的睡不著覺,只好獨自在牧場上閒晃藉以打發無聊的時間。

  這是她首次走出牧場,非常慶幸自己這麼做,不然她就將永遠錯過這麼一處好地方,茂密陰涼的大樹,悅耳動聽的蟬鳴鳥啼,冰涼清澈的瀑潺溪流……

  溽暑使得大家都躲在家裡,見四下無人,她索性往溪畔的大石頭上一坐,將及膝的長裙撩高,讓冰涼的溪水滋潤汗濕的長腿。她忍不住展顏而笑,就像一個瞞過父母找到新遊戲玩而深深沉迷於其間的頑皮孩子。

  她用手掬水,撲拍在自己紅潤的雙頰和光潔的臂膀上,她玩得正起勁——

  「若可!」

  她對這明顯不耐煩的聲音熟悉透頂,心一慌,急忙站起身,慌亂的拉下撩高的長裙,誰料,慌亂使得她行動笨拙,腳下一滑——

  「啊——」若可出於本能反應的尖叫,卻止不住失去平衡的身子直往下跌……

  鄭威奇幾個大步及時抱住她,解除了她落水的窘境,繼而將燭扶上溪邊。

  唐若可一待站穩,立即掙脫他的手,惱羞成怒的嬌斥,「看你做的好事!」

  「我?」他忍住即將脫口的笑聲,看她狼狽的扭絞濕透的長裙下擺.「我好心拉了你一把,卻落得一頓指控?」

  「要不是你躲在背後嚇我,我根本不需要你效勞。」

  「我可沒有踮著腳尖走路,是你自己玩得太起勁。」他反駁。

  「你跟蹤我?」唐若可凶巴巴的指控。

  他笑意盡掃。「李嫂見你久久沒進屋,才要我出來找你,你讓我辛苦的找遍整個牧場,卻一個人躲在這裡逍遙。」

  他一副極端不情願的模樣教她怒火更熾,話中滿是嘲諷,「原來是李嫂逼你來的,我就說嘛,你對我是避之不及,怎麼可能傻得『自投羅網』?」

  他雙唇緊緊抿著,眼神變得冷硬無比。「我從來不逃避任何東西,尤其是女人!」

  尤其是女人!

  瞧他那副嫌惡的模樣,好像女人對他來說是最不值一顧的廢物。

  她真想狠狠的揮拳,打掉他那冷硬的面具。「你從來不逃避?那麼無緣無故的爽約是什麼意思?」

  她清楚的看見他眼裡有兩填憤怒的火花,而且愈燃愈熾。失約的人是他,真正有權利生氣的是她,鄭威奇憑什麼怒氣沖沖?

  鄭威奇瞪著她,自齒縫中擠出話。「我只是好心的替你省點力氣,同時周旋於兩個男人之間不嫌累嗎?」

  「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唐若可氣得雙頰通紅。

  她竟連生氣的時候都是這麼的美,紅艷艷的雙頰、晶亮灼人的眸子,微噘的紅唇……

  「該死!」鄭威奇不知是該詛咒她或自己,明知道唐若可是一腳踏兩條船的女人,既要湘奇,又想勾引他,而他卻仍身不由己的身陷於她的魅力之網中。

  這更證明了她是個足以毀滅他的女入!鄭威奇再一次嚴守心防,試圖說服自己,唐若可是個親近不得的禍水。

  「告訴我,我到底做錯帶了什麼?」她沉不住氣的追問,願意捨棄所有的一切,只求能看透他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別裝出一副無辜受辱的模樣,其實你相當明白我的意思。」

  他毫不留情的丟下滿滿的指控,轉身離去。

  「為什麼?」

  鄭湘奇克制不住滿心的挫敗與憤怒,程馨怡盈匡的淚水威脅著擰要掉下來。他一向自詡是一個溫和而有耐性的男人,但此刻,一股挫敗的情緒幾乎擊潰了他。

  這陣子,他總抽空頻頻探望馨怡及伯母,希望她母親能試背敞開心接納他,雖然成效不大,陳又梅始終對他冷冷淡淡,但為了馨怡,他毫不灰心,然而現在,她竟然約他出來,要求分手。

  「為什麼?」他以受傷的眼神看她。

  程馨怡含著淚水的眼裡瞞是歉疚,「你的出現,使我媽的

  情況變得更差,她變得比以往更沉默,甚至拒絕吃藥。」

  天啊!他感受到滿心的無奈和憤怒,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

  什麼!他努力的希望能搏取程伯母的好感,撤下對他的心防,

  但顯然他的努力全是白費。

  「她一開口說話,就淨說一些尋死的話,說她不應該拖累

  我。」晶瑩的淚水滑下她的雙頰。「你知道嗎?聽她說那些話我

  心有多痛,就好像一把利刃插在我心口上……湘奇,請你體諒

  我的苦處。」

  「那你要我怎麼辦?」他心疼她的無助和痛苦,但他亦已承受過多的壓力,終於失去控制的大叫:「你要我就這麼離開你?當做我們之間的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你要我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眼睜睜看你一輩子窩在你媽身邊,沒有愛、沒有歡笑,一直擔心、勞累至死?」

  程馨怡淚眼模糊的看著他,凝視著她最深愛的人,心在泣血。「為了媽,我不惜放棄一切。」

  他激動的緊握她纖細的雙肩。「連我也可以放棄?」

  她感覺得到,自己的心正一寸寸死去。

  「這個決定對我公平嗎?」

  她只能搖頭。

  他喉嚨痛苦地緊縮。「想想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想想我們未來的計劃和夢想,你真捨得放棄……」

  她一徑搖頭,泣不成聲:「湘奇,我求你不要說了……」

  鄭湘奇無力的鬆開緊握她雙肩的手,突然覺得好累,好累,一股深沉的疲憊感已完全征服他。

  「原諒我。」她透過淚霧深深看了他—眼,轉身飛奔而去。

  鄭湘奇凝視著她的背影直至消失,才像只鬥敗的公雞般,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回牧場。在屋前,碰到了剛自溪邊回來,兀自生著氣的若可。

  若可一看見鄭湘奇鐵青的臉色,立即將自己的煩惱推到一邊,一臉關切的迎向他。「怎麼了?胃又疼了?」

  他撫著自己的心,無力的說;「這裡更疼!」

  她立刻聯想到程馨怡,只有她具有如此大的魔力,能教鄭湘奇失魂落魄。「你和程小姐怎麼回事?」

  「為了她媽,她要求分手。」他一臉苦澀,彷彿世界末日已然降臨。

  「她母親仍然抗拒你,一點也沒軟化?」唐若可非常清楚他們之間的問題,因為她不僅是鄭湘奇得力的秘書,更是一個可以和他談心的朋友。

  「若可,我真的已經束手無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他煩躁的仰天長歎:「我甚至已經開口向程伯母保證,絕不可要馨怡丟下她不管,但她顯然一點也不相信!」

  「或許她需要更多一點的時間,或許你的方法錯了……」

  「我受夠了這麼多的『或許』!」鄭湘奇粗率的打斷她:「她到底要我怎麼做?馨怡又要我怎麼做?」

  她驚訝的看著他,從沒見他如此火爆過。

  「對不起。」自知失態,他歉然的祈求若可的原諒。

  唐若可太清楚「情」字有多惱人,它能讓人喪失所有的理冒!為緩和僵硬的氣氛,她特意輕鬆的玩笑道:「你剛才對程小姐也表現得這麼『歇斯底里』嗎?」

  他一臉心疼,自責不已的承認:「更甚,她現在一定傷心欲絕。」

  「既然知道,快去安慰她,別讓她傷心。」

  他搖頭,臉上有著茫然和遲疑。「或許,我們彼此真需要一些時間靜心思考。」

  如果他真以為該給程馨怡一些思考的空間,那實在錯得離譜。以她如此內斂的個性,又身受如此沉重的壓力所折磨最不需要的就是讓她有時間孤獨的胡思亂想,她真正需要的是瞭解、是鼓勵、是精神上的支持。

  但此刻鄭湘奇根本聽不進任何勸告,搖著頭,逕自往屋裡走去。

  既然湘奇不肯去,她決定負起這個任務,成為程馨怡精神上的支柱,便毫不遲疑的朝牧場外走去。

  程家的小屋和鄭家兩層樓的原木建築相去甚遠,但住屋四周環境整理得相當乾淨,門前還有個漂亮的小花圃.

  她輕扣門扉。好半晌,木門緩緩拉開,程馨怡一雙哭得又紅又腫的眼睛狐疑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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