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紀小姐托我把這些東西交還給你。」初秋的冷氣房裡,瑟意淡淡瀰漫著。
「是嗎?」楚韌看著放置在桌上的東西——那些曾是他和紀倩妮相戀的證明,簡單而低沉的兩個音節透露了疲憊與無奈。
時間沉默著,幾乎要令人窒息了。
「那麼,我先告辭了。」那男人禮貌地點了個頭,起身離去。
楚韌仍是動也不動,任自己沉浸在思緒中。
是嗎?他和紀倩妮真的結束了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楚韌終於起身步向窗台,在黃昏的金輝色中俯看熙熙攘攘的街道。
※ ※ ※
「小妹妹,把東西拿出來。」女店員尖著聲音又再重複了一遍。
「不是我拿的。」韓雨的眼淚都快掉出來了。早知道就不進來這家專賣日本飾品的店舖了,她真的沒有偷東西,為什麼就是沒有人肯相信她?
「小妹妹,你再不承認,然後把東西交出來,我們就要報警了。」老闆娘也在一旁威脅道。
「真的不是我。」小小的頭顱都快搖斷了,卻仍然無法為自己的清白作辯解。
「不是你還會有誰!」女店員繼續叫囂著,「東西少了是事實,店裡只有你和杜小姐,不是你難道是杜小姐?人家杜小姐是杜氏企業的千金,要什麼會沒有……」
是嗎?這就是原因了!
因為自己的身上穿的是育幼院的院服,而人家是千金小姐,所以偷兒當然是自己了。
「我真的沒有偷東西。」咬著唇逼回眼淚,韓雨再一次為自己澄清。但卻覺得有些累了,沒有人會相信自己的。
「老闆娘,我看叫警察好了,這個女孩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啦!」
「東西不是她拿的。」低沉的聲音適時的響起,男子推門而入。
「你怎麼知道?」女店員頗不以為然,「搞不好你們是同黨的!」這年頭防人之心不可無,誰知道會不會是一場騙局!但這男人似乎太帥了一些……
「東西不是她拿的。」摘下了墨鏡,楚韌不疾不徐又重複了一次。
「楚……楚韌!」女店員看傻了眼,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天啊,真的是楚韌!」老天,她居然親眼看見了最崇拜的明星。
「我在工作室裡看得很清楚,這位小妹妹並沒有拿你們的東西。」剛剛站在落地窗前,他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本來他並不打算管這雜事的,畢竟以他的身份並不適合,但不經地瞥見小女孩漸漸黯然的眼神,大大的黑眸蒙上了服輸與宿命,他就無法視而不見,當作沒這一回事。
「我想這大概是誤會,」老闆娘急著打圓場,「可能是我們弄錯了……」瞧見了杜家千金越顯蒼白的神色,似乎明白了某些事。唉!一個是名門之後,一個有超級巨星撐著……兩個都得罪不起呀。
證實了東西是杜家千金拿的以後,偷東西風波終於落幕。
「謝謝。」沒有多說些什麼,韓雨低著頭打算離去。發生了這樣的事,她只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好好哭一場,沒有人能夠忍受這樣的委屈。
背對著楚韌,韓雨走得有些急促。
「只要你自己看重你自己,就沒有人有資格看輕你。」
怔住了腳步,女孩緩緩回頭,迎上楚韌的視線。
「看重你自己,就沒有人能輕易的傷害你。」
秋風吹著,女孩笑了。
是的,她記住了。
※ ※ ※
四年後——
「仁愛育幼院」裡,三個女孩圍著一個六寸的小蛋糕,相鄰盤腿而坐,除了蛋糕上的十多根小蠟燭所散發出的微弱光線,能夠勉強看清楚她們的臉蛋外,四週一片漆黑。
「小雨,快點兒許願,我快餓扁了。」丁芷芸在一旁哇哇地叫。
「小雨,別感動過頭了,再不切蛋糕,芷芸的口水就會滴出來了。」冷銀月用著她難得親善的口吻說道。
「嗯。」韓雨壓下滿腔的感動,雙手交握於胸前,閉上了眼睛。
「說吧,你許了什麼願?」一見韓雨睜開了眼睛,芷芸就忍不住問。
「不用問也知道。」銀月訕訕地看向芷芸,一副你是白癡的神情。
「冷銀月,我又沒問你……」
「喂,你們兩個別吵行不行,今天是我的生日耶!」真是的,芷芸和銀月每次一見面就必吵一次,「我的願望是嫁給楚韌。」
「楚韌?」芷芸一臉的不敢置信,「你是說那個超級巨星楚韌?」
「嗯,我要嫁給他。」
「問題是人家不可能會娶你。」銀月就是銀月,毫不留情地向韓雨潑冷水。她搶過在韓雨手上的塑膠刀,逕自切起蛋糕。
「冷銀月,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芷芸瞄了眼韓雨,不忍心看她有點「失神」的樣子。
「我說的是事實,楚韌跟她的身份太懸殊了。」銀月聲音冷冷的,似乎也有那麼點不高興。她不要韓雨一直迷戀一個根本不屬於她們生活圈的人,那——不值得,她不要她越陷越深,她不要看見她難過。
「冷銀……」這傢伙可不可以閉嘴?
「芷芸,銀月說的沒有錯,」韓雨努力地擠出笑容,「你們不要擔心,我只是隨便說說的,別吵了,我們吃蛋糕吧,芷芸不是說餓了嗎?」
「難過就難過,你不用對我們裝笑臉。」銀月看著「表裡不一」的韓雨,心中滿是不捨。
「隨便說說」?才怪,她又不是今天才認識韓雨的。
「沒有哇,有你們兩個這麼好的朋友,我高興都來不及了。」儘管心裡因為清楚的事實而苦苦的,但她不想因為這樣就破壞氣氛。
芷芸和銀月對看了一眼,彼此都有默契地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今天,是韓雨十六歲的生日。
在她的日記裡這樣寫著——
銀月說的很對,我和他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他根本不認識我呢!或許他早已忘了那天所發生的事了。
將來,他會有妻子,有家庭,一輩子都不會和自己有關係的。
我也一直在告訴自己要理性一點,但……好難。
四年前的那一天,我便將自己的心淪陷了!
有什麼辦法呢?我就是這個樣子。縱使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會是那幸運的灰姑娘,早就清楚那放下整顆心後屬於自己的悲劇,我……依然無法說服自己不愛他呀……
愛他,已經變成我活下去的動力了,如果有一天不再愛他了,我還會是自已嗎?
1995、4、12
這一夜,韓雨聽著楚韌的歌,無法入睡。
※ ※ ※
一九九七年,韓雨十八歲。
暮秋了。
在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是應屆大一新鮮人最興奮的時刻了。沒有了升學的壓力,繼之而來是學長姐的疼愛和人生最耀眼的青春,更可以全心全意地戀他個純純的愛。
但——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幸運。
剛上完了今天最後一節課,韓雨匆匆地把書塞進了背包,起身離去。接下來是連續假期,她答應孫院長要回去育幼院幫忙。
「韓雨,明天的聯誼你去不去?」同班同學在她身後猛敲了一記。
「不了,我還有事。」丟給同學一個微笑,腳步繼續前進。
開學一個多月了,但她卻連一次聯誼活動也沒參加。在繫上,她都快變成獨行俠了。除了上課以外,很難看見她的身影。
這也難怪,除了連假,每個晚上她都得在補習班裡打工賺取生活費——她已經成年了,不該再增加院裡的負擔。
涼風迎面吹來,韓雨拉緊了外套,加快了腳步期望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院裡,在那裡生活了十多年,那兒已經變成是她的家了,而且孫院長說這次芷芸和銀月也都會回來,她巴不得能長出一對翅膀,能夠盡早見到她們。
擠進了公車,個子嬌小的她只能扶著椅背來穩定重心。
呵,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看報紙了,在她身旁的婦人正坐在座位上拿著晚報翻閱。
將眼光投射在報紙上,心卻沒由來的一緊。
偶像巨星楚韌前女友——紀倩妮重返演藝圈。
演藝版的頭條新聞這樣報導著。
楚韌……楚韌……
韓雨咬了咬下唇,強迫自己移開目光。極力想克制泛酸的心潮。
怎麼了,不是說好要學習理智的嗎?
怎麼了,不是說好自己不可以再盲目地迷戀下去了嗎?
為什麼這會兒卻又全變了樣?竟讓澀意在心中不停地擴大、擴大……
不行這個樣子,停止,停止……
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可以這麼任自己沉淪下去,會萬劫不復的……
想些別的——在教育歷程中,無論是定程形式的學校教育,或是非定程形式的家庭教育,其教育效果都是在教與學的交感互動中產生的。
不可以想他了,想些別的——根據皮亞傑研究兒童認知思維的經驗,可以借此向教師們提供三點建議,其—……
卻——思緒整個潰堤,轉化為淚水,一滴……一滴……
由車窗看出去的景物,漸漸模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