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常來?」掐指一算,她到台北才短短一個星期,居然就和老闆娘混得這麼熟。
「拜你之賜,今兒是第二次。」她每天出門都會特別留意,卻一直找不到第十九樓的按鈕,真是有夠詭異的。「你吃過晚飯了嗎?要不要來碗拉麵,很正點哦。」
「他不吃拉麵,他吃京都燒糰子。」栗海雲從吧檯外轉了進來,人還沒瞧見,爽朗的笑聲已先傳來。
「她說什麼你就吃什麼吧,反正不會虧待你的胃。」她見栗海雲和道子走往其他客人那兒,故意用手肘去觸碰一下白皓勻的臂膀。「既然我們這麼有緣一再偶然邂逅,能不能賣個人情?」
「願聞其詳。」白皓勻饒有興味地望著她曖昧且故顯嬌態地咬著下唇。
「怎樣你才肯早點幫我出唱片?」抿著嘴用媚眼瞄他,拋出一抹摘星女孩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暗示。
「附耳過來。」白皓勻低聲說。
沈婕汝大喜過望,忙將整個身子挨向他。
「無怨無悔的犧牲奉獻。」
嗄?言下之意是……瞅著他低首一笑,黑眸中似有無限深意,沈姨汝馬上就很有慧根的瞭然於心。
嬌俏含喜地歪著頭,打量眼前這個她視為仇人和獵物的男子。唔,身材夠好,人也夠帥,值得玩上一手。
「時間?地點?」她磨拳擦掌的樣子,好像迫不及待要好好享受一下被欺負的感覺。
「明天,辦公室。」白皓勻勾出一個壞壞的笑,用眼睛若有似無的調戲她。
沈婕汝的興趣充分被勾引出來了。當今世上會使出這麼高竿調情手段的男人實不多見,這個姓白的想必女友如雲,花名在外。
幸好栗海雲端出了他們的餐點,才終止這場心思各異,目光追逐的遊戲。
白皓勻是標準的紳士,無論說話,吃東西都優雅得教人自慚形穢。
大口的吞了兩口面,她就情不自禁的擱下筷子,望著他那盤看來可口極了的燒糰子發愣。
「你吃得這麼慢,會飽嗎?」要是她,來不及吞進去就又餓了。
「狼吞虎嚥有礙消化。」白皓勻提醒她,「在出片以前,你最好先學會基本的淑女風範,否則要不了兩天狗仔隊就會讓你醜態畢露,羞愧得無地自容。」
口氣和她小阿姨如出一轍。怪了,二十幾年來,她我行我素、狂野率性,一直活得好好的,怎麼一來到台北就全部不對勁了?
「本姑娘就是這德行,你要不喜歡就最好早點適應。」火大,她直接把碗端起來,就著嘴巴唏哩呼嚕將所有的麵條全吞進肚子裡去。未了,還打了一個特大號的飽嗝。唉,過癮。
白皓勻啼笑皆非的搖著頭,「三年,再快也要三年我才能適應你異於常人的生活習慣,橫豎時間是你的,我無所謂。」
嗟,罵人完全不帶髒字,「不然你說我要怎麼樣嘛?」
「接受震撼教育。」他正色道:「以後你必須比其他人早兩個小時上班,我會幫你安排一系列的課程。」
「那不就是六點半?!」天吶!她從出娘胎都沒那麼早起過,這傢伙存心要她的命。「不要,本姑娘抵死不從。」
「別忘了你剛剛答應我要無怨無悔犧牲奉獻的?」
對哦,前一秒鐘才想以美色勾引人家,怎麼下一秒鐘就表現得讓人倒盡胃口。
「敢問你的震撼教育和犧牲奉獻是指同一件事嗎?」
「親自來體驗,不就一清二楚了。」他的眉宇瞬間轉為含有某種失望成份的冷漠。
沈婕汝再也不敢天真的以為,他會為她的美色所迷惑。這男人比想像中的要棘手多了。
第五章
翌日一早,六點不到,沈睫汝床頭櫃上三個鬧鐘便依次響起,其聲音之大,足以震破耳膜。
「沒醒?」睡在隔壁房的洪小慧,被吵得受不了,只得過來幫她把其中兩個鬧鐘按掉。「真了不起,這麼大的聲響,居然還叫不醒你。是誰說要力行新生活運動的?」將鬧鐘放在她耳朵旁,看她怎麼樣。
「啊!」這步狠招果然奏效,沈婕汝立刻從床上跳起來,兩眼睜得跟牛一樣大。「小阿姨,你這是幹嗎?」
「快起床,聚陽的白先生打電話來,說你要是不在三十分鐘之內到公司的話,就炒你魷魚。」
「殺千刀的白皓勻!」狠咒一聲,她已迅雷不及掩耳的從床上奔往浴室,一分半鍾即盥洗完畢。
「白皓勻真的打過電話來?」
「假的。」洪小慧笑得一臉賊相。
「厚!」哪有這種阿姨的。「把你昨天帶回來的那些衣服拿出來。」
「做什麼?」洪小慧沒好氣的問。
「穿呀,不然你以為我會把它們拿去典當嗎?」說話之際,她已將睡衣睡褲脫下,現出玲瓏窈窕的身段。
「你不是說不要的嗎?」
「我改變心意了。」想要早一步烏鴉變鳳凰,就得使出非常手段,而她的最大武器便是美色,迷誘的對象當然不僅止於白皓勻,舉凡聚陽傳播裡手握大權的高官們,全在她的目標範圍內。
挑了一件黑色緊身褲,上罩同色薄紗,讓裡面的胸罩完全顯露無遺。
「炫嗎?」她得意的詢問洪小慧。
「炫。」洪小慧對她細緻的膚質和絕佳的身材羨慕得無以復加。「是那個姓白的讓你春心大發?」
「嘿,做長輩的不可口無遮攔,我只是要去跟他玩一場不需要結局的追逐遊戲。」
「換個人吧。」洪小慧以先知的口吻說:「白皓勻我雖沒見過,但他的名字可是如雷貫耳。莊以旭說,他是那種會讓女人愛到無法自拔,死心塌地的男人,你最好小心點。」
「莊以旭是同志?」不然怎麼那麼「心儀」白皓勻?
「別亂說。」洪小慧厲言道:「你想玩火就去吧,記得在成為灰燼之前,先學會一點消防常識。」
「安啦!」沈婕汝抬頭挺胸,給她一個魅力百分百的微笑,「等著我晚上回來向你報告勝利戰果。」伴隨著輕快的口哨聲,她愉快的邁開步伐,上班去嘍。
jj jj jj
八點整。
因為走錯方向又碰上塞車,因此她足足晚了一個半小時進入公司。
「你遲到了。」在門口等候她的不是白皓勻,而是他的助理陳慧華。
「對不起,因為我跟計程車司機說錯了地址。」
「你坐計程車來上班?」陳慧華訝然問,「以後改搭捷運或公車吧,很方便的,如果你不知道怎麼搭車,我可以告訴你。」
陳慧華戴著一副重度近視眼鏡,捲曲的頭髮,有一半覆在額前和左邊臉頰,看上去精神頗為不濟。
她一見沈婕汝穿得如此隆重,又是一陣驚愕且為難的說:「呃……在我們這裡,新人必須要做很多雜事,所以穿得越輕鬆越好。」人家她就穿得很簡單,白襯衫加一件窄裙,一雙低跟黑皮鞋,標準的工作服。
「白先生說我必須接受一系列的震撼教育。」震撼應該等同於不凡吧。
豈料陳慧華抿嘴一笑,「白總跟你開玩笑的啦,其實也不過是擦桌子、倒水、跑跑腿,有空的時候就到錄音室見習,沒有很震撼啦。」
那不就是當小妹嗎?白皓勻那奸詐小人居然用一紙合約把她騙來當小妹!
沈婕汝低頭看著自己身上這襲昂貴卻可笑的名牌服飾,當場氣得頭皮發麻、臉色鐵青。
「你不舒服嗎?」陳慧華好心的問。
「沒事,我好得很。」好到可以狠狠幹上一架。
「那就請你跟我來。」
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沈婕汝滿心的期待全數落空,並展開悲慘的小妹生涯。
首先,她必須先幫同辦公室裡的同仁擦桌子、倒茶水兼跑腿。
然後,她得在陳慧華的監督之下,學著怎麼輕聲細語說話,怎麼把路走成一直線,怎麼細嚼慢咽,花三十分鐘吃完一個便當。不過這項超「艱難」的訓練,僅僅維持三天,她就被視為鐵杵難以磨成繡花針,而宣暫時放棄。
從此,日復一日,她和公司的眾姐妹們,一起打雜,一起想些不受重視的企劃案,一起看那些成名的大牌歌星的臉色,然後望天花板興歎。
到公司來整整一個月又十幾天了,她只見過白皓勻兩次,一次是在電梯口,她正要進去,而他正要出來,一次是在辦公室的走道,他正要去開行銷會議,而她則正要去為大伙買午餐的便當。
今天,她領到了生平第一份薪水,二萬七千八百五十元。扣掉車錢、伙食費和治裝費,已所剩無幾。這麼沒尊嚴又沒錢途的工作,還需要做下去嗎?
躲在茶水間的角落,她疲累地順著牆滑向地面,沮喪極了也無助極了,竟然哭了起來。
放著奢華的生活不過,偏要跑到這兒來找罪受,她真是何苦來哉。媽媽在電話裡,不止一次的勸她回去,她硬是咬緊牙關忍下來,為的是什麼?
其實她心裡亮澄澄的,知道自己偷偷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感情這東西真不可思議,說來就來,完全沒有防備或準備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