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這些。」火洵翼揮揮手,不想繼續這話題。「聽聞戊地家最近增進大批兵器,招募不少兵馬,遠遠看來,這裡人進人出的,傳聞似乎不假。」
「當初入關時,朝廷允諾九部自理,可卻在地方上處處打壓九部;戊地家只是想向朝廷爭一口氣。現在演變如此,世子打算怎麼做?」
「現任太子會是明理的主君,我也同樣相信他對我的承諾,戊地家太衝動了,我會同他們再談一次。放心,我不會傷害九部的任何一員;他們對我不服氣,是我領導無方;可我絕不容許因任何人的愚蠢行徑,連累九部全員。」
「現在確認有反意的,還有米家,世子之意呢?」
「米家與戊地家,一前一後,恰好將火洵家夾於其中。目前還看不出米家的目的是針對火洵家還是朝廷……」火洵翼低忖,該如何告訴米繆或。
知道世子的為難,米繆或自請上陣。「倘若世子信的過,還請世子將米家交給繆或。」
「假如你無法說服他們呢?要你對付自己父親未免過於殘忍。」那是火洵翼對部將的體諒,不忍見到她和族人相殘。「我自有定奪,你別插手。」
「繆或自來到火洵家,就決定追隨世子,所以……
米繆或從來只聽著世子的指示,如此積極請纓,還是頭一遭。火洵翼的眸光一暗,叫人看不清他的心思。「知道了,那米家就任由你處置。」
* * * *
好不容易才除去一堆擾人瑣事,回到客棧廂房,火洵翼面對的,卻是一無所有的空蕩內室。他還急著安撫夫人,可她一點機會也不給他。
「她走了?」震驚看著她遺留在桌上的辟水珠,火洵翼不信她竟然就這麼離去,不留隻字片語。以為她應該已經對他交了心,怎麼她卻……
想起臨走前她的異樣,難道有誰對她亂嚼舌根?
米繆或一直跟他在一起,不會是她,但,即使不是米繆或,放眼望去,在他週遭反對朝廷插手火洵家傳承的、反對崔家小姐入主火洵府的——
每個人都有可能。
有過於耀眼的米繆或在,九部不中意崔家小姐的部將自然很多;而別提旁人,就連火洵翼也不明白自己何時迷上那個嬌小姑娘的。
同她在一起,他可暫時忘卻,打出生起便必須背負的火洵家重責;在她身邊,他可以稍作喘息,不必理會朝廷的威脅與九部的反抗等諸多煩惱;只有面對她,他才得以愜意地過著兩人甜蜜而熱鬧的愉快時光。
起初他對她確實只是要弄,可現在她已成了在他周圍血腥殘酷的現實中,惟一的安詳依歸。他不願失去她。
「不行,放任她在這荒山野嶺太過危險,雖已經離開京城,即將踏進火洵家領地,但還是不安全。」
自出發後,那分未曾消失的危機感,並未因火洵翼才剛遇襲而消失,反而更加明顯;他得快些找回她。她故作領受他示好,卻輕易聽信謠言,藉機逃走?
騙了他的投入後,到底是誰耍弄誰?
內心彷彿受了傷,忍著疼痛的火洵翼思來想去,越想越惱。
「敢從我身邊逃走?你真以為走的掉嗎?」他不看地圖便匆忙奪門而出。這附近他再熟悉不過,她會選擇怎樣的路徑?
深閨千金,應該不會挑戰難走的山路……不,也許她就出其不意的走險路呢?
「等我把人逮回來,我倒要看你怎麼給我交代!」
第七章
「唉呀!」崔六七走在不熟悉的山路裡,走沒幾步路,不是被藏在草叢中的石子絆倒、就是讓潛藏在樹上林間的小動物驚嚇到。
她雖沒受多少皮肉傷,總是有驚無險地閃過,心上益發高昇的恐懼,慢慢掩過她出奔逃跑的心痛。她其實一點也不堅強。
腦中不時浮現火洵翼說過的。「西北奇險斷崖,瀑布宏偉驚人,蔚為奇觀」;也記得,他信誓旦旦要帶她同行「賞飛瀑野巖,賞遍境內奇景」。
最後,她認清男人的柔情誓言,果然是天下最不可信的東西。
他一字一句,她記憶猶新;可回想當時的窩心感動,她只能抱著發疼的胸口,咬牙撐下痛楚。如今,她有的,除了回憶,什麼都不剩。
她邊逃,邊哭,淚流了兩天。累了停下腳步,卻不知何去何從。
是她太蠢,早知她要不起他,卻偏偏為他著魔。但,若非他先挑動她,她又怎會傾心?
不禁要想,他若發現她離去,是難過?是生氣?還是無動於衷?
「他……會追來嗎?」越是努力不想他,越是無法遺忘他。想著想著,她開始自責不該衝動離去。她是該給他個機會說清楚的。
他身負家族重任,不可能只顧著她;何況兩人相識時日不長,哪能說清彼此十幾年來的所有事?再說,有隱瞞的人也不只是他,她也是哪。
問題癥結,還是在於她對他們的將來,沒有自信吧。
萬一他……不來了呢?說不定,他正歡天喜地的帶著米繆或趕回火洵家,拍手稱慶甩掉她……
山路越走越險,出了林地,便是一望無際的岩石。慘了,她迷路了。飢渴疲累,加上受寒神傷,她逐漸陷入絕望。
都是他的錯,是他騙她、負她。所以,她為那種混蛋傷心個什麼勁呀?
「大騙子、王八蛋、殺千刀的……」六七拋開所有自小束縛在她身上的團團禮教,詛咒著他。難過早已擱一邊,她現在只覺很火大。
「總有一天,我要叫你刮目相看,竟然蠢的放棄我這麼優秀的妻室,我要學的比現在更強,要比現在更聰明,要你火洵家——」
猛然住口,她罵的過癮有什麼用?大話終究只是大話。
憑她,辦的到?癡人說夢而已,要她變成像米繆或一樣,武藝超群或是機巧多變,能夠跟著火洵翼出生入死,怎麼可能啊?
她就是她,永遠也不是別人。
最讓她氣惱的便是他說了「你們不樣」——重重刺傷了她。
「不能成為第二個米繆或,就不能成為你的妻子嗎?火洵翼?我只是我,就不行嗎?」她氣得在原地直跺腳。
「米繆或不會是我的妻子,傻瓜。」
如雷擊頂,崔六七聽到那熟悉而令人心疼的聲音時,陡然停下所有動作,有好半晌腦中一片空白。
不可能會是他。她甚至連腳步聲都沒聽到啊?
她呆了呆,管他在不在呢,反正都要決裂了,她怕他呀!她繼續跺腳。
「我比不上米繆或,還用的著你說嗎?既然選中她,何必招意我?」
「唉,你果然是為了那句話。」火洵翼腳步輕的幾乎聽不見,也只有這樣,才能確保她不會被他嚇跑。「你太多心了,那句話並非那意思。」
他來到她身後,看她氣炸模樣,他曾有過的滔天怒氣,也就此作罷。
弄了半天,她逃跑,不是因為討厭他,而是因為總算喜歡上他?
知道這點,他還能不甘心嗎?他取出置於懷中的辟水珠香包,為她柔柔繫上頸間。「我選的人不是米繆或,是你。」
「你胡說,你當我睜眼瞎子?你與她同進同出,甚至不願帶我出門見人,我都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假的了嗎?你還要辯解什麼?」
他……果真來追她了呀……
忍不住伸手撫上那又開始散發暖意的辟水珠,她滿懷疑惑。
她應該很氣他的,氣得不再膽小,氣得出言激怒他,可是,她心兒暴動亂跳,熱血直衝腦門,眼前視線迷漾……這、這不太像是生氣的樣子呀……
她承認,心底其實是期待著他會為她而來!她真的好高興!
可她偏是捂著唇,不願自己喜極而泣的模樣讓他瞧見。
「有你醋意這麼大的妻子,追你一個就來不及了,我還敢娶別人?又不是有分身。」注意到她垂於兩側的拳頭,仍緊握輕顫不停,他反而笑了。
「誰會為你吃醋,你少不要臉了!死無賴!」她氣得口不擇言,開始罵人。不論他怎麼說,她就是打定主意離開他;除非他違背約定用強帶她走。
可他如果敢違背承諾,她會一輩子輕視他!
「不錯,有進步,罵人的詞兒換新的了。」
他不疾不徐不動氣,從容繞到她面前。伸手擒住她肩頭,瞧她刻意撇過頭不肯看他,但淚珠兒狂墜衣襟,她的逞強,他盡收眼底。
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現的如此脆弱狼狽,卻總克制不住;只好努力不讓他看到她哭花了臉難看的模樣,拚命閃躲著他。
「有本事你就逮我回去,就算、就算你強佔了我,我還是會一直逃,逃到你受不了,逃到你——」
「逃到我遣走米繆或,逃到我答應今生沒有別的女人,只有你一人嗎?」還算堅強的她,三番兩次為他落淚,他能不心軟嗎?
「誰會相信你的鬼話?你根本是在騙我!」
「我若真這麼答應你,那是在騙你沒錯。」
他的回答叫她錯愕的忘了哭泣,抬頭凶狠瞪他。他、他、他來追她回去,非但不說半分好話,還敢實話實說繼續氣她!他真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