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達奚齊德輕輕躬身行禮,而後堅決的回答:「齊德以為,王兄今日不宜迎娶王妃。或者該說,不宜迎娶晨星公主。」
「怎麼說?」
「齊德探聽到有人大膽妄為,意圖搶婚。」
大廳中賀客議論紛紛,卻沒有人敢開口插進這對兄弟間,把事情問個明白。
「是誰這麼大膽,敢動我的新娘?」
「就是我,達奚齊德。」他直視王兄,毫不退讓。
像是預料中的事,達奚齊義只是往椅背上靠緊了些,沒有起身的意思。他居高臨下看著王弟,眼中閃著意義不明的光輝。「理由呢?」
「我來搶,是因為我喜歡她!按弓月國律法,只要婚禮還沒完成,她就不屬於任何人!我喜歡她,就儘管爭到手!」早在衝進婚禮大堂前,他便有了覺悟。
「為了個女人,你是打算對我兵刃相向?」達奚齊義冷道。
「不!王兄是我君王,是我兄長,我就算死也不會拿刀對著王兄!」
達奚齊德抽出腰間武器,擲落一地。這是他找到唯一能兩全的辦法。
「徒手相爭,縱死無憾!至少盡一己之力,以表誠心!我喜歡她,就算是王兄也不讓!」他吶喊著,宣告他的誓言。
他無法阻止她的決心,至少,不想讓她帶著任何遺憾。一次也罷,讓她明白,他也同樣能為她不顧一切!
元鳳棲難以置信他竟然為她如此瘋狂。
他說過,絕不背叛王兄--卻為了她以下犯上。
以為早就為他哭干的淚水,又悄悄的灌注眼眶。「不成的,別這樣呀……」
「好,很好,說得好!」
對於王弟的叛逆,達奚齊義至少在表面上沒有受到任何動搖。他抽出佩劍,步下台階,走到達奚齊德面前三尺之遙。
「如果你輸了,就會死在我劍下,可即使你贏了,以這忤逆之罪,我也會當場斬了你,不過,我可以按照約定不娶她,承認她是你的妻子,以公主之禮相待,王妹相稱,讓她為你守貞一輩子!」
「不要--」元鳳棲想挺身阻止這場不該有的決鬥,卻因為近日來幾乎沒有進食,身子過於虛弱,沒法掙脫週遭侍衛的鉗制。
「鳳棲,你還記得讓小雨告訴我什麼嗎?你說,你不想為難我。」達奚齊德轉頭看著元鳳棲展露一笑。「可是,我心甘情願讓你為難。所以,這該怎麼辦?」
「齊德,不要這樣,我……我死了算,沒道理連你也一起賠進去,我--」
「來不及了,鳳棲。從我將你搶回來之時,就注定來不及了。」
一面說著,達奚齊德一面警覺的盯著王兄揮手喚來侍從耳語幾句,同時過沒多久,奉命離去的侍從便又端著銀盤出現。
「你是我最心愛的王弟,讓你死無全屍未免太殘忍。哼,不如咱們公平一點,不比武,比運氣。」
達奚齊義讓侍從端著銀盤上兩個盛滿水酒的杯子,一起緩緩步向達奚齊德。他拿出腰間的小瓷瓶,將藥水倒入左邊的杯子中。
「這裡有兩杯酒,一杯摻了穿腸鶴頂紅,一杯只是普通的水酒,我要你喝下其中一杯,活命的話,就是你贏。」
達奚齊德不免愣了又愣。王兄這比試,也未免太簡單。
左邊,還是右邊?這答案不是昭然若揭?哪有人會笨得選那杯毒酒呢?
「不,我不是要讓你選,我是要讓她選。」達奚齊義讓侍衛將元鳳棲帶下了台階。「我要由公主你親自為王弟選一杯。」
啊?元鳳棲就算站得遠一些,剛剛那一幕也看得很清楚,傻瓜才會選左邊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剩下的另一杯,由我喝。」
元鳳棲與達奚齊德同時無法反應過來。
如果她選了有毒的一杯給達奚齊德,那是絕對不可能……
如果她選了沒毒的一杯給他,那麼狼主服下的就是毒酒。
她若救了達奚齊德,便是殺了弓月國狼主,以天朝公主之身害死狼主,將會引起兩國大戰的啊!再說,弓月國的所有人,都將會群起討伐她與達奚齊德。
他們兩人將被追殺至死。
「怎麼下快選?」達奚齊義催促著。
元鳳棲身上直冒冷汗,無法抉擇。這就是步六弧旗主所說的,狡滑的狼主。
選,不選,都是兩難,夠狠的了。
「沒關係,鳳棲,其實哪一杯都沒有差別。喝了毒酒我也甘願。」
「怎麼會沒差?你明明有活命的機會--」
「不,我王兄是多聰明的人,怎麼可能沒料到這樣的結果?最保險的方法,應該是兩杯都下了毒,而且王兄說不定已經服下了解藥。這兩杯,應該都有毒吧。」
元鳳棲猛然驚覺狼主的用心有多可怕。他要讓她親手殺了達奚齊德,而且永遠因此活在悔恨中。這才是他真正的懲罰。
「再不選,你們兩個都得死!」
「我明白了。」元鳳棲努力把持著手下顫抖,拿起其中一杯酒,緩緩走向達奚齊德。「是我不該來此,不該相逼,這杯酒:我自己喝!」
「不行--」來不及阻止元鳳棲將酒一飲而盡,達奚齊德連忙向前接下元鳳棲搖搖欲墜的身子,雙雙跌落地。
元鳳棲拼著最後一口氣,告訴狼王。「這樣可以嗎?這杯酒,我代他喝……」
達奚齊義沒有多言,只是擺了擺手,默許這件事。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傻哪,鳳棲?」抱著他始終渴望的身子,達奚齊德無比悔恨,他怎麼會讓她做出這樣的傻事而不曾提防?
他轉身呼喊著:「太醫,快來人傳喚太醫!」
「我沒有意思要害你的,你相信我……我只希望,能和自己喜歡的人過一生,我不想當什麼公主,更不想繼承什麼旗主之位,王妃又算得了什麼?」
她輕笑,這次,總算可以毫無憾恨了。眼眸中閃爍著淚水,有著喜悅,有著滿足,「可我不後悔,因為我……認識了你,這樣就好了……」
「不要說話,你的氣息亂了……」該怎麼樣才能救她?達奚齊德抱著元鳳棲,在狼主面前單膝落了地。
「王兄,如果你有解藥救她的話,我願意以性命交換!」
元鳳棲的視線早巳模糊,她虛弱的伸出手,胡亂揮舞,好不容易抓住他頸項,吃力的將自己靠著他。
「聽我說,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無論如何……狼王都不給、不給你活路的話……那,黃泉路上,我……陪你……」話未完,她早已泣不成聲。
「不--」他發瘋似的抱緊了她。「我不許你丟下我!」
達奚齊德眼尖的注意到一旁侍從,他再不遲疑的搶過銀盤上另一杯酒,仰天飲盡。「你等我,生不能同喪,死亦無同衾,至少黃泉路上,再不分離!」
尾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達奚齊德與元鳳棲兩人就只是相擁而泣。
但是……也真的太久了。
直到達奚齊德覺得腳都快跪麻了,手也抱得酸了,而元鳳棲也因為斜躺在他懷裡,姿勢不良而感到背部僵硬發疼時,他們兩人才忽然感到很不對勁。
「王兄,這……這是怎麼回事?」
婚宴賀客早已散去,大廳只留下他們三人,就連達奚齊義也因為等得太久,而坐在旁邊打起小盹;直到聽見王弟的問話,才清醒了些。
「沒什麼怎麼回事,你搶贏了,就這樣。」拍了拍衣裳,達奚齊義站起身,舒舒懶腰甩了甩手,交代完話後,緩緩往外頭踱去。
達奚齊德詫異追問:「可是王兄,那毒酒--」難道沒毒嗎?他與鳳棲,確實活得好好的啊?
「我說過,你是我最心愛的王弟;你覺得,我會當真對你下藥嗎?那只是普通的舒筋散,讓你們手腳失了些力氣而已。這樣比較有效果嘛。」
停下腳步,當達奚齊義回頭之時,那表情不再有憤怒,反而有一抹調皮得意。
「一直以來,你總是以我的臣下自居:為了我,犧牲一切,連自己喜歡的公主也想讓給我。可是,再這樣下去,早晚你總會怨我的。可我不想為了個女人而失去一名好臣子、我的好王弟。所以,我安排了這場戲。」
「王兄……」達奚齊德與元鳳棲,一點也不認為自己讓人耍弄了,卻是感激涕零的看著狼主。
王兄果然還是和當年達奚齊德立誓效忠的兄長,一樣寬宏大量啊。
倘若沒有這測試,也許他們兩個還沒發現,彼此之間的依戀竟是如此深。
「你現在應該也明白,喜愛這回事,是沒辦法讓的。你如果喜歡她,就好好珍惜她:就算勉強把她讓給我,我也不可能疼愛她。你這麼做,我反而很為難。自始至終,最為難的人,也許是我才對。」
再也無話可說,達奚齊德唯有低著頭,感謝王兄真知灼見,為他著想一切,點醒他這個死腦筋。「齊德……叩謝王兄。」
「別謝我,我不是成全你,我成全的是我自己,所以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擺擺手,達奚齊義緩緩走出大殿,頭也不回的撂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