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曼光起身把開水倒掉,將杯子擱在桌上,看著她父親那雖然不再年輕,卻仍極具魅力的英俊的臉,說:「你這樣曖昧不明的態度,對芭芭拉是不公平的。」她不想太驚動,把聲音放得輕。
本來愛情的事,一方求、一方受,談不上什麼公平不公平,但因為感情總是摻雜發生活,摻雜了一些來來去去的糾葛,也就有了嗔與笑,甜美與幽怨。
她不禁想問──那些個山盟海誓,該如何、該如何,才能到永久。
如誇父追日,如精衛填海,終究行不通,那麼,該如何呢?
也許,只有抓住每個片刻。
???終於飛走了。
碩大的機身從頂頭的藍天呼嘯而過,躍向太平洋的心中,她彷彿可以看見東堂光一坐面機窗邊對他的招手和眨眼。
她不覺得笑起來,想起他那總是曖昧不明真假難分的神情;想起在紐約初見到他時,他慵懶地坐在樓梯口,長腿堵住進路和情景。她說他沒節操,就連臨要進關了,他還對一旁的金髮美女送飛吻,到最後,沒變的只有他。
看不見飛機的影子了,她仰高起頭,瞇眼望著一個好晴天,這樣燦燦爛爛,就像東堂光一那樣一個人。
臨別時,他欲言又止。她知道他想說什麼,笑笑地給了他一個吻。她懷疑,楊耀是不是真的不肯再來找她了,她等了又等,等了又等……。
到頭來,她還是陷在那磨人的進退?難中。
但為什麼要苦苦的等呢?
從機場回市區的電車上,他簡直坐不住。既然楊耀不來找她,那就由她去找他吧。她抱著雙臂,手指輕輕敲著,始終地沉不住氣。
好不容易捱到了東京,電車門一開,她立刻奔了出去,換了環狀線到目黑。
趕到楊耀公寓時,看見大門前停了一輛計程車,她心臟奇異的鼓動起來,然後,便看到楊耀提著行李箱起出公寓,走向計程車,打開了車門。
「楊耀──」她大驚失色,狂跑起來,大聲叫住他。
楊耀聽見叫聲,怔愣住,轉頭過來。
她衝過去,拖住他的行李。喘著氣叫說:「你要去哪裡?!
」因為太過驚心,甚至發著抖。
楊耀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將行李提進車子後座,關上門,走到前座車門旁,轉身交代司機說:「到成田機場。」然後回身面對江曼光,說:「我得走了,曼光,再見。」
江曼光只覺得心頭一陣刺痛,變了臉色,幾乎快哭出來。
她衝過去。打開後座門,硬將他的行李拖出來,歇斯底里吼說:「我不許你走!你要走為什麼不告訴我?!也不來找我,說走就走?!」說話的時候,她心還在痛。一直是她不告而別,而現在換成他了,她才明白那椎心的滋味,簡直難以忍受。她用力咬唇,咬出了血漬,硬咽地叫著:「你這是在懲罰我嗎?還是報復?」
她這樣的神態,讓楊耀流出眾難。「別這樣,曼光,我再待在這裡,只會妨礙你罷了。」伸手想拿行李。
江曼光硬是拖住,不肯鬆手。
計程車司機看到這一幕,也不知該如何。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什麼叫『妨礙我了』?」她用力拖住行李,太用力了,手掌幾乎給磨傷,有了痛楚的感覺。
「請你放手吧,曼光。」楊耀撇頭不去看她,怕捨不得。
江曼光狠狠瞪他一會,忽然跳起來,衝到前頭,匆匆從口
袋裡掏出一張大鈔丟給司機,要他把車開走。
「GO!Please!」她用英語叫著,一邊甩上車門。
「曼光?!」楊耀沒想到她會這麼做,一時百般滋味雜陳,臉上千百款心情,既有種痛苦不安和抱猶豫的感覺,但同時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安慰,沉重的心情忽然輕鬆許多。
就在他心情那般翻轉間,計程車跑無了。
「你這又是何必?」他望著她,是一種既喜又憂,既無奈又安慰,既期待且忐忑的表情。
「我如果不阻你,你就會這麼離開,跟著她一起回去,對不對?!」江曼光握緊手,她的手掌果然磨破皮了,滲出了絲點的血。
楊耀沒否認,頹然坐在行李箱上。「留下我對你又有什麼意議,只是會妨礙你罷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江曼光蹙緊眉。「什麼妨礙我?剛才你也這麼說,我看恐怕我妨礙你才對吧?」
這種神態,這種口氣,這種帶著強烈妒忌不滿的表情──楊耀幾乎不敢相信他看到、聽到、感覺到的,顫聲問:「東堂晴海不是向你求婚了嗎為何你也……。」他閉了閉眼,不想回想那一幕。
「誰說的?!」江曼光雙眉揪得更緊。
「不是嗎為他還吻了你。」想起那一幕,楊耀覺得說不出痛苦的嫉妒。
「你看到了?」江曼光走過去,站在他面前。「那你應該知道我拒絕了,為什麼還……。」
楊耀猛然抬起頭,逡巡著她的眼,看得那麼急,頹然的表情漸漸怒開,充滿了光彩。
「我以為──」他結舌,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我才以為呢。」江曼光接過他的話,慢慢坐在他身旁。
「我以為你會一直是我的守護天使,為什麼卻──」她搖搖頭。
「是你自己答應的,我可以喜……」說到這裡,她忽然停住,轉頭怔望著他。
突然她才發現,她從沒有對他說愛他,喜歡一個人就要大聲說出我愛你,不然那一刻過去就過去了。
楊耀回望著她的怔忡,有些感傷。「對不起,曼光,我再也做不到了。」
「為什麼?楊耀為什麼你做不到了?」她輕聲問,感情好柔。
「因為我嫉妒,我想一個人佔有你。」那感情太滿了,無法再隱瞞,楊耀一句一句吐情衷。
江曼光的目光始終都繫著他,眼眶忽然一紅,卻嫣然笑起。她伸出手,勾住他的脖頸,慢慢依偎住他,嘴唇貼著他耳釁說:「楊耀,我愛你。」
他全身震動了一下,不相信他聽到的。
她將臉擱在他肩上,懶洋洋地對他笑了一下,抬起頭,貪婪、不害臊地吻了又吻他。
然後她突然站起來,面對著楊耀,漫空地大聲喊出來:「我──愛──你!」
叫聲驚動了天地,大樓的窗子紛紛有人探頭出來。
「曼光……!」
楊耀心頭起伏不定,又喜又甜蜜,他再也無法保持冷靜,起身走向她,一臉煥發的迷人神采,張臂抱住她,將她緊緊抱入懷裡。
她甜蜜一笑,將臉貼住他胸膛,伸出手抱住他,那麼的急切,那麼的不害羞。
愛是當你喜歡一個人時,就要大聲說出來,抓住那一刻,不然那一刻過去就過去了。
他低頭親她,親她又親她,她不害羞的回應,把最熱情的給他。
何必許什麼山盟海誓,何必問什麼永遠,相聚一刻,就在這一刻,死生契闊,與了忝說。
「你還想去意大利嗎?」他低聲問。
「更想了。」她笑了,那般那嫵媚。
求什麼生生世世呢?兩情相悅的這一刻,就是傳說。
第十章
威尼斯,晴天,午後五點零四分,落日時分。
有些風景,儘管滄海桑田,依是不變,比如北非的沙漠、亞美利堅的麥田;比如昂宿的疏散星團、北地的極光;比如埃及法老的金字塔、納斯加高原上的神秘地畫;比如紐約的天空、威尼斯的夕陽。
比如聖馬可廣場上那些肥嘟的鴿子。
「唉,還是那麼胖。」看著廣場上那群吃是肥嘟嘟、邁著短短的腿,昂首闊步不怕死地與人爭先恐後的鴿子,江曼光不禁歎口氣,看得直搖頭。「這些不怕死的鴿子一點也沒變,實在教人忍不住。」
「忍不住怎麼樣?」楊耀笑起來,一邊撒了一些麵包屑給腳邊那幾隻穿來梭去的鴿子。
「這樣!」她比個手勢,撲向他,在他腮幫咬了一口。
楊耀驚跳起來,手上的麵包屑掉了一地。立刻一群鴿子邁著短腿湧了過來。
他笑睨著她,又好氣又好笑,沒預防到她突然這樣的舉動。跟著反撲了回去,將她攬在懷中,臉額對著臉額,相視又笑了起來。
他們在威尼斯已經快半個月了,每天都過著這樣愜意的日子,飽食終日,什麼也不做,只是散步、喂鴿子。但日子這樣真是甜蜜,教人捨不得。
鐘聲響了,日落橋定情吻的傳說,隨著鐘聲在天地間迴盪。江曼光懶懶地賴在楊耀的懷裡,動也不動,心情有一種滿溢,不僅是甜蜜。
「別動。」楊耀動了一下,她嗔了一聲。
「可是,你不是說要去坐貢都拉?」楊耀拍拍她臉頰,嘴角雖這麼說,卻張開了雙臂,將她整個人包圍住。
「不坐了。」任性的江曼光,隨時改變她的心思。
「這可是你說的,待會可別後悔。」對她的任性,也只有楊耀,總是包容。
「反正我坐不坐都會反悔。現在我不想動,我喜歡這種感覺。」她仰起慶,伸手勾住坐在她身後的楊耀的脖子。楊耀俯低臉,親吻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