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一著真能引起她的注意?會不會氣壞了她?
或許他不該輕信侯燦玉的餿主意。看看他,自己都搞不定李曼媛,眼睜睜見她與一個個男孩子交往,捶胸頓足尚且來不及,還有空指導他呢!
自小,駱家堯的父母對他施以開放式教育——性教育除外;只要有理,能說服他們,或者達到他們設定的目標,他幾乎沒有得不到的東西。他挑戰每項考驗,東西弄到手就將它玩膩,然後再換新花樣、新玩意。
予取予求慣了,高顯明變成一個重要的挑戰。從小到大,他在人際關係方面無往不利,她是他唯一的失敗紀錄,他耿耿於懷。
以前他特別喜歡和她一起練琴、練球,三不五時還拉琴、唱歌給她聽,說穿了,這不過是種求偶本能。
幼時駱家堯不解人事,極力否認對她有意,又不甘心比她矮,一面嘲笑她不像女生,一面拚命灌牛奶、打籃球。如今看來確實有了成果,當初他若偷懶一點,今天說不定還要被她比下去呢!
喜歡她,又否認喜歡她,然後才有一連串自己也莫名其妙的行為,甚至傷害了她……
宣到重逢後,他受夠高顯明的冷淡,卻愈來愈在意她的視線,駱家堯這才警覺,她的份量早已超越朋友的斤兩。
一面對她懷有愧疚,一面又傾心於她,異性之間的吸引力一發不可收拾。也因此,這出獨角戲他愈唱愈氣餒,更怨她將他的愧疚當作笑話!
可是,置之死地而後生!?這麼做,好嗎?……
「你要追的女孩子,就是她?」侯燦玉忽然示意問。
駱家堯還未回過神,侯燦玉已逕自走上前去,與幾個女孩攀談起來。
其中之一就是高顯明。
侯燦玉臉容俊俏,氣質纖塵不染,淡淡的微笑若有似無,女孩們趨之若騖,但他總對她們保持一段距離。他的主動讓女孩們受寵若驚,她們圍著他咕咕呱呱,連高顯明都露出欣賞之色。
駱家堯不禁嫉妒起好友。被女孩子包圍一向是他的專利,侯燦玉搶風頭無所謂,為什麼要搶高顯明的注意?
原來她也不是高不可攀嘛!對他百般刁難,對侯燦玉就那麼好,真令人氣結!
「家堯。」侯燦玉忽然對他招手。
高顯明微微愣住,彷彿現在才看到他、又很不願見到他似的,笑容瞬間一斂。駱家堯見狀很不是滋味,他沒好氣地上前問:
「幹嘛啦?」
「麻煩你當聯絡人,再找六個男生。」侯燦玉遞給他一個手機號碼。「音樂系的女生聯絡人是高顯明……你們認識,對吧?那剛好,時間跟地點你們先商量,到時候再通知大家。」
聯誼?駱家堯馬上會意過來。
侯燦玉真有兩把刷子,三言兩語就把他跟高顯明扯在一塊。
這麼好的機會,駱家堯當然要把握。可是,高顯明這麼不給他面子,侯燦玉卻一下就拐到她的手機號碼?
「我晚上還有家教,以後再說吧。」
駱家堯尚未開口,高顯明又給他一個血淋淋的大釘子碰,讓在場女孩們目瞪回呆地欣賞他的目瞪口呆。
果然是差別待遇!
駱家堯雖心有不甘,反正號碼到手,此後他就天天call她。但高顯明總是回覆「忙碌中」。
幾次以後,他終於又直接找上音樂系館。
音樂系館位於學校最角落,佔地卻甚廣。長形拱門前,有個圓形的露天小廣場,專供表演,館內又有個演奏廳,但都只供音樂系使用,場地不外借。能在此表演的活動,一律是正統音樂,這是音樂系的堅持。
就像高顯明一樣架子大、死硬派、高不可攀……
肅穆的大門,讓駱家堯來時蓄積的勇氣消了大半。
T大內,最驕傲的男生是醫學系,最驕傲的女生是音樂系,其中又以高顯明為最——這是依他的經驗法則來算。
若不是館內女孩們頻頻對他行注目禮,駱家堯真要懷疑世間的審美觀一夕丕變,或者他忽然老醜猥瑣,不吸引人了?
這次高顯明並不忙彈琴,他推開琴房門時,她正在讀樂理。乍見駱家堯,她的第一反應是錯愕,然後不自禁流露出厭煩。
「有事嗎?」她冷冷地問。
「留言給你,一直沒回音,所以過來看看。」他盡量客氣地問:「你下午還有課?」
「我們系才不像你們『傳統產業』那麼閒。」她書本一合。「難怪T大化工要掉出第二類組的前十名,課這麼松?」
駱家堯受夠她的氣焰,他反問:
「你這麼重排名?你都是這麼對付你的追求者?要是冷門沒前途的科系,你就給他們臉色看?」
一句「追求者」,透露他的傾慕之意,但高顯明對他已有成見。她反而豎起一身刺,想也不想就冷哼說:
「你莫名其妙宣稱要追我,然後頭一扭,說我配不上你,那你還來幹什麼?你都是這麼耍女孩子的?」
這一點,駱家堯理虧,但她盛氣凌人,他不想道歉。於是他收回低姿態,擺出閒散的痞樣說:
「我來談聯誼的事,不是要追你,別怕!」
「誰怕誰呀?」她不怒反笑。「聽說你們的身價很高,很受歡迎,那幹嘛還要辦聯誼?該不會有什麼內情?……比方說某人被甩了,急著想找女朋友之類的?」
「是啊是啊!」他皮笑向不笑地說:「要不是某人一見侯燦玉就口水流滿地,我幹嘛要為了同情這個某人,特別跑這一趟?」
「你——」
誰也不想對號入座,他們就這麼瞪著對方,鬥氣斗耐力。
駱家堯難以抑制飛漲的好心情。就算生氣也好,只要她別再不睬他。
「不過嘛……」他悠哉地又刺激她說:「如果你對他有興趣,那就可惜了,因為他有喜歡的人,那個女孩子比你可愛,而且很有女人味唷!」
「喜歡的人?那也就是說,他們還不是男女朋友嘛!」她不甘示弱說:「沒較量過,怎麼知道誰輸誰嬴?」
「好吧!那就祝你順利。」他諷刺地說:「如果你贏了,我還可以替你說說話。你不是要我向你未來的男友和老公解釋嗎?如果你的對象是侯燦玉的話,那就容易多了。我們交情不錯,有我的保證,他一定會相信你的『清白』。」
「哦?」她眼神閃爍著說:「那,不管我以前跟幾個人上過床,你都有辦法讓他相信我是處女?」
言下之意,她老早就……!?
鬥嘴鬥到這,駱家堯臉肌一僵,再也笑不出來。
那他還替她操什麼心?那他這些年來的愧疚,又算什麼?
難怪她要當成笑話一樁!
嫉妒啃噬著駱家堯,他的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黑。早在他管轄不到的時地,喜歡了多年的女孩,悄悄屬於別人,也許對像還不止一個……
他的份量微不足道。
高顯明有多喜歡對方?現在仍在交往?有過幾個男朋友?彷彿被落雷劈中,他怎沒想到過,也許她是很受歡迎的……
「算我多管閒事好了!你經驗豐富,應該比我更有說服力……喔不!你根本不必解釋,解釋反而多此一舉。」
她靜靜看著駱家堯,不語。
總算搞清楚狀況,他咬牙又說:「以前踢傷你,我很抱歉,很高興這件事對你沒什麼影響……祝你好運!」
匆匆說完,駱家堯倉卒離開。不同的是,上次他揚長而去,這一次,他是失魂落魄飄出去的。
是以,他沒能抓住那一瞬間高顯明怔愕且複雜的表情。
※ ※ ※
天涼好個秋。
但頭頂著一片陰鬱,高顯明的心情很難放晴。
聯誼?當然是吹了,卻也一併吹皺那一池春水。
「劉雅琴要跟我們搶星期天的演奏廳場地。」俞美音忿忿說:「我們先說好的,結果她們先一步登記,就變她們的?」
「她們先登記,當然就算她們的呀。」高顯明心不在焉說。
「她們普通班升上來的,看我們念音樂班的不順眼,光會誇說入學考多少,還可以念別系,無聊!學音樂,要比就比術科嘛!比學科,那算什麼?」
這麼借題發揮,高顯明聽來頗刺耳。不過爭個表演場地,怎麼又扯上音樂班與普通班的萬年之爭?
其實高顯明也念普通高中,只不過小學念了音樂班,就被俞美音認作同類,她覺得這個邏輯挺怪異的。
「聽說駱家堯又被你氣跑啦?」俞美音話鋒一轉,八卦地又說:「這樣也好,誰讓他上次甩了你就跑?給他一點下馬威,才不會讓他覺得你很好追。我們音樂系的女生,哪能這麼容易被追上?」
高顯明苦笑。
回敬駱家堯耍她的那一著,她報了一箭之仇,該滿意了。但,為何她不但不覺快慰,反而有種更不定的虛浮感?
尤其當他訕訕離去時,心裡一股不捨,竟讓她衝動地想上前留住他,向他吐實——她根本還是處女。
但高顯明終究沒說。
看得出駱家堯是在乎她的,也許還真有點喜歡她。只不過,他的喜歡附帶條件,她若不是處女就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