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我第一次見你用繡鞋打他時,他竟吃驚得忘了還手,想是冤家路窄,在異鄉也會碰面。」
吳情回想也覺得好笑。「雖說如此,可這土狼小時候誰都敢惹,卻對吳憂有股疼愛的傻勁兒,你瞧,他竟真為了吳憂回鄉,這裡的人小時候欺他欺得過分,他竟對吳憂說要將所學的醫術回饋鄉里,我差點沒笑死。」
關展鵬微微皺眉,不喜歡聽見「死」這字。「情兒,你愛不愛我?」
「幹麼突然問這個?」吳情瞥他一眼。
「我心裡著急。」
「有什麼好著急的?」見關展鵬認真的模樣,她大歎口氣。「愛,愛,愛,我最愛展鵬了,而且永遠不離開你。」
「真的?」
「真的。」接著小聲地咕噥:「嘖,真是的,每天都要我說個好幾回。」
「情兒,我真的不能沒有你。」關展鵬小心地擁緊她。
「好,好……」吳情安撫地拍拍他的背,突然肚子一陣收縮,接著感覺到肚裡的娃兒好似要往下墜一樣。「不過,展鵬……我大概要生了。」
關展鵬瞬間刷白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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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情難產。
就跟郎士元當初預料的一模一樣。
順昌府最老資格的產婆走出來,絕望地搖頭。「兩個娃兒頭不一樣方位,偏一個腳卡住另一個的頭,全出不來,產婦已經昏了,我瞧別說產婦,就連孩子也保不住。」
關展鵬臉色灰敗,他如見浮木般的望向郎士元,走上前,那雄才霸氣的偉岸身軀一低,雙膝一跪。「郎大夫!求你救情兒。」
吳家所有姊弟也全跪下。
郎士元趕緊攙起關展鵬。「唉唉,大少爺,你快起來,你們大夥兒也全起來,這是在做什麼?我是一定會盡力的!可我要先聲明,這個法子我也不曾試過,而這其中的過程有些驚世駭俗,況且男女原是授受不親,我必須先取得各位的諒解。」
「郎大夫,只求你救情兒。」關展鵬顫著聲音請求。
「是啊,救人第一。」吳雙跟著回答。
郎士元點頭,他讓關展鵬、吳憂、吳慮、吳極還有產婆進產房,吳雙本也要進去的,但郎士元認為她的身子不適合,因此作罷,由敖敏軒在外陪伴候著。
「郎大夫,你喚這麼多人進來做什麼?」產婆疑慮地問。
郎士元無語,此時的他竟有股誰也不敢違抗的氣勢。他讓吳憂、吳慮、吳極躺在事先準備好的床上,用銅針注入,只見三管血液順著軟皮管流入血袋內。
「我先讓娃兒出來——」他吩咐關展鵬。「你護著吳情,別讓她亂動。產婆,你過來手靠在產婦的肚兒上,我讓你壓,你便往下壓。」
一切交代妥當後,他取出針,微一凝神,往吳情的下腹下針。「壓!」
產婆立即動作,只聽吳情一記呻吟,一個娃兒滑出產道,接著是響亮的哭泣聲。「女娃兒先出來了,你來處理娃兒。」郎士元俐落地接住,迅速地剪斷臍帶後交給產婆,然後他望向關展鵬。「另一個會從腳先出來,接著胞衣不下,吳情會血崩,我會伸手探入取胞衣,很痛,你要抓好吳情,還有她要是沒氣了,記得用我先前教你的法子渡氣給她。」
關展鵬面色死白地點頭。
郎士元在吳情的足三里、太沖、次膠、裡內庭、三陰交、至陰下針,接著子宮一陣收縮,娃兒的腳推出產道,吳情一聲尖叫,又昏了過去。
產婆接下男娃兒,她一直不明白明明娃兒的腳卡住產道,為什麼郎大夫可以如此容易讓孩子生出來?直到她發現男娃兒的腳上有針孔——莫非他方纔所下的針是讓娃兒吃痛而縮起腳?
娃兒雖然安然地產下,卻才是棘手的開始,吳情大量出血,她的臉色迅速轉成死白。
郎士元將血袋內的血注入她的身體裡,迅速取出太沖、次膠等針,又在檀中、神闕、氣海、關元、中極、合谷下針,接著探手入內取胞衣。
吳情尖叫、抽搐、掙扎,最後她突然迴光返照似地睜眼,望進關展鵬焦急又心痛的臉,往事一幕幕如過眼雲煙,此刻方知她竟是如此愛他,她悔恨自己為何遲遲不願嫁他,她有千言萬語想說,有萬分的不捨,那悲淒的眼神裡對他充滿著眷戀,令關展鵬一輩子難忘。
唉!她不想離開他呀!「對不住……」她嘶啞虛軟地道歉,然後沒了氣息。
關展鵬按壓她的胸口,渡氣給她。
「好了,胞衣下來了!」郎士元滿手鮮血。「她氣回來了?」
關展鵬點頭,渾身發抖。
郎士元取下檀中、神闕、中極等針,又下人中、歸來、內關、太沖、百會、地機、隱白,然後奇跡似地,血緩緩地止住了。
他拔出吳憂、吳慮的銅針。「吳極,你身子壯,再多給你二姊一點血,吳憂、吳慮是不行了,別,別,你們兩個別急著起來,先躺一會兒。」
接著,郎士元交代關展鵬:「大少爺,這幾日吳情會處於昏迷中,你要不斷地在她耳邊喚她,否則我怕她會醒不來。」說完,他又取下吳極的銅針。「好啦,現在這一家子全都須要調養了。」
「郎大夫。」產婆一手抱一個娃,滿臉的崇拜。
「咦?你怎麼還沒把娃兒抱出去給大姊看?」
「郎大夫,我聽說大夥兒都稱你是華佗再世,我原先還不怎麼相信,但今日一見你妙手回春之術,稱『神醫』果然當之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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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很暖和。
吳情作了個很美很美的夢,她夢見關展鵬不斷地在她耳邊喃喃地訴說著愛語。
她微笑地醒來,緩緩地睜開眼,看見他就躺在身邊,雙眼佈滿紅絲,面容憔悴,但卻一臉欣喜。
「我的小心肝,你終於醒了!」
她舉起有些無力的手,摸摸他兩鬢些許的白髮。「這裡怎麼了?」
「嚇白的。」
「誰有那麼大的本事讓關大少爺嚇白了發?」她調侃。
關展鵬苦笑,小心翼翼地親吻她的唇。「情兒,你身子覺得如何?」
「很好啊,只是沒什麼力氣。」
「這麼辛苦才生下娃兒,當然沒力氣了。」
「咦?我何時生了娃兒?」吳情撫著縮小的肚子。
「七日前。」
「什麼?!我竟睡了這麼久?」
「是啊……」關展鵬眼眶微紅,啞著嗓音說:「久得差點嚇死我。」
「我說過我不會離開你的。」吳情溫柔地摸著他的臉。關展鵬緊緊地抱住她,臉埋在她的頸窩,她竟感覺到些許的濕潤。
吳雙跟敖敏軒走進來,見吳情醒了,關展鵬埋在她懷中,她正喃喃地輕柔安撫,兩人相視一笑。
他們擋下要進來探望的弟妹,悄悄地把門帶上,或許有一天,當吳情身子好一些的某一天,他們會告訴她,關展鵬為了她是如何不顧尊嚴地下跪懇求,是如何的度過煎熬,如何不眠不休地喚她回來,如何壓抑隨時可能失去她的恐懼;還有,他們也會告訴她,她身上為什麼會混著親手足的血,她的死對頭土狼又是如何的救活她的……
一切的一切,只等她身子好一些時,他們就會告訴她。
【全書完】
編註:
*想看聰穎的吳雙是如何制伏她家老爺敖敏軒的,請看女兒紅系列之二——《不做你的妾》
*要知道天真的吳涯是如何教關家浪子關展鷹回頭的,請看女兒紅系列之三《娶你好福氣》。
後記
我認識一種人,他們對外人斤斤計較,對自家人卻好得不得了;對外人是小氣財神,對自家人卻是乾脆大方;若真要舉例,我想客家人對內的團結性,一向是我所佩服的,而閩南人只要覺得「爽」,通常他們都很大方。
書中的女主角,大概就是承襲這樣客家人的心性,再配上她一張刻薄的毒嘴,個性就形成啦!只可憐男主角卻因此吃盡苦頭。
不過,寫小說的好玩之處,是筆者最終可編造出任何形式的完美大結局,唯須要澄清的是——
郎士元以吳家弟妹輸血救姊的那一段,我們無法推斷每個朝代所謂的「神醫」,到底出神入化到何種境界,畢竟傳承下來的醫書所保留的資料太少。不過,既然華佗都敢替關公刮骨療傷了,不能否定郎士元沒有這種驚世駭俗的療法,不過他卻沒有辦法判定血型是否合適,還好算他聰明,懂得以血親之血來救人,這是他從「滴血認親」的認知而來,並不是他知道手足之間的血型相同比例較高。
當然了,還好吳情命不該絕,吳家姊弟的血型正好都相同,因此也算誤打誤撞,就這麼救活吳情。
鬆了口氣,讓老二的故事告一個段落。
接下來呢?換不可一世的敖敏軒要倒大楣了!
希望值得你們期待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