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和娟娟兩人不過遊歷了幾天,來到了風坡口的福來客棧,就遇上了這場大火。除了逃出來時身上穿的隨身衣物之外,還真是一無所有、兩袖清風。
所幸,她們身上的耳環首飾還典當了不少銀兩,娟娟才有辦法找到附近的民家借住安身。
「娟娟,我可警告你,千萬不要說出咱們的身份,否則,你就得自己一個人回聚龍崗。」
「小姐,我可不敢一個人回去,不用你說,我也覺得不妥,教主的仇家不少,咱們凡事可得要小心行事。」
「怕什麼?有仇家,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痛快!」冷香縈像是剛出柙的小獅子,躍躍欲試地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能耐。
「是啊1如果你殺不了敵人,求你一刀殺了我,我也痛快!天龍教樹大招風,咱們不可不小心。」娟娟翻了翻白眼,她最受不了小姐這才念三天經就想當和尚的心理。
冷香縈雖然從小習武,但是她養尊處優,在天龍教裡,人人都讓她三分,以至於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以為有一身武藝,就可以闖蕩江湖。
須臾,冷香縈又想起了什麼。「對了!娟娟,昨天的大火,我是怎麼逃出來的?還有我的撥雲劍呢?」她四下張望,努力地回想思索。
「小姐,撥雲劍和咱們的東西全都燒給閻羅王做買命錢了!我回到客棧裡!那兒還在冒火冒煙,一片狼藉呢!你說,我要從何找起——」
「這怎麼可以?這撥雲劍是——」冷香縈心急道。
「這撥雲劍是杜大娘的!小姐,你偷了人家的寶劍,還弄丟了。杜少爺和杜大娘不會計較,可是教主如果知道……」
冷香縈忍不住負氣說道:「丟就丟了!她要討回去,不如就和她兒子把整個天龍教都拿走算了!」
「好了,小姐,只要提到杜家,你就氣得口無遮攔,杜大娘怎麼說,都已經是你的二娘了,算算,杜少爺還是你的兄長呢!」
「娟娟!我可警告你,這一趟出來,我不願再聽到有關杜家的所有事情,你如果再提,小心我撕爛了你的嘴!」
「是是是——我的好小姐,您不過是只紙老虎,嘴硬心軟,我才不怕你呢!還有,小姐啊——這回多虧韓大夫救了你,如果不是他,今天你可不會在這裡說大話了。」
「韓大夫?是誰?他救了我?」
「可不是,當時我不過到廚房要端壺熱茶,回頭就看見樓上的人直往下衝,我被人群推擠了出來,才知道整個樓房起了大火。」娟娟說完,搔了搔頭,悶想著。
「然後呢?」香縈問。
「然後我只看見韓大夫衝了進去,沒多久就聽店小二說人救出來了。我還覺得奇怪,這韓大夫不過是個醫儒,手腳怎麼這麼快……」
「這有什麼奇怪?爹爹說這江湖上,有很多人都是深藏不露的。」
冷香縈迴想起自己在火場時,恍惚間有人將她攔腰抱起,救出了煙霧瀰漫的火場,這樣一確認,她就更篤定是韓大夫救她的。
「這韓大夫人在哪裡?我一定要去謝謝他。」冷香縈心想,這個韓大夫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卻可以不顧性命的救她,這普天下還有誰會對她如此?在天龍教裡,每個人都因為她是教主的女兒,而對她三分敬畏、七分諂媚,出自真心待她的,又有幾個人?
不過杜家的杜棄仇倒是個特例……天啊!怎麼又想到他?!冷香縈皺起眉。她一定要想辦法忘了那個殺千刀的。
冷香縈逼自己再度轉念在這個素未謀面的韓大夫身上,頓然心中又升起了莫名的感動。
「他還留在風坡口,聽說這次大火,不少人受了傷,全靠韓大夫一個人救治,風坡口的人說他是一個大名醫的傳人,醫術高明,能知生死、解疑難、辨五色、斷宿疾,他叫什麼……韓什麼……韓什麼……對了,韓邵齊!」
「走,咱們去找他!」冷香縈輕盈地跳下了床榻,就想往門外走。
「小姐,明天再去也不遲。這裡可不像聚龍崗,你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冷香縈想想也對,坐回床榻,不再理會娟娟的嘮叨,撐起了下顆,開始天馬行空的回想,無奈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起了過去和杜棄仇的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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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冷香縈起了一個大早,穿著民婦相贈的農衣,梳了兩個簡單的髮辮在耳鬢邊,後頭就隨意的輕擺著及腰如瀑的秀髮。來到了風坡口的東市場,她用娟娟僅餘的幾個碎銀子,買了一件紫綺羅、黃短衫,打扮得清爽嬌俏,滿心舒暢地走在市街口。
她問到了韓大夫歇腳的地方,才知道這韓邵齊還真是個鼎鼎有名的大夫,才到風坡口沒幾天,他救人的事跡就已傳得沸沸湯湯。
香縈探進了韓邵齊替人把脈治病的巷內,就看到了幾個進進出出的病家。
香縈還沒有踏進屋內,就聽到廳裡幾個病家的對話。
「學醫救人固然是好,但是其中之苦實不為外人道哉,要嫁這種丈夫,得要先學會忍耐持家,有的姑娘家還真不願意。」
這幾個三姑六婆正說得起勁,香縈想要多瞭解這個救命恩人的種種,所以就定定地站在門外聆聽。
「說得好,我聽韓大夫說過,他這人並不重門第、家世,不過最怕名嬡千金、名流富賈。他說啊——這些人最難伺候了。」
「你還少說了一種人,韓大夫不但怕,還厭惡至極呢——」另一個婦人壓低了嗓門說道。
冷香縈忍不住挨近了身體,想要聽個清楚。
「是什麼人?」
「江湖中的人。」
「為什麼?」幾個婦人七嘴八舌地問道。
「韓大夫最痛恨江湖中人了,他見他們學武用來打打殺殺的,搞了一大堆的江湖恩怨,他當然不喜歡了!聽說還避之惟恐不及呢!」
冷香縈捂著嘴,想掩住噗哧的笑聲,心想這韓大夫的規矩還真多,偏偏她既是名門千金,又是武林中人,一樣也不夠格。好吧!本姑娘就來看看這韓大夫到底是什麼三頭六臂的,敢立下這麼多的規矩!
她抬頭看見在門檻旁不遠的地方,有個大竹籐籠子,裡面裝了五六隻的飛禽,想必是病家相贈的酬禮;靈機一動,隨手撿起了一塊小碎石,用勁一彈,將籠子的籐口打破,整個籠子翻了好幾個身,裡面的飛禽一一飛跳了出來。
「哎呀!我老頭子打的幾隻山雞要飛跑了,那可是要給韓大夫的!快啊!大家快來幫忙抓回來啊——」
屋內正聊得起勁的婦人們,聞聲全都跑了出來,個個都忙著追捕飛逃的雉雞。
冷香縈看見這雞飛人跳的情景,抱著腰,格格地笑得合不攏嘴,燦爛炫目的笑顏,連春風暖日都要失色。
「沒見過這麼會惡作劇的姑娘!」
冷香縈聞聲頓時臉上發熱,心跳加劇,好熟悉的聲音!
「惡作劇?你怎麼知道是我?」冷香縈抬起了眼,惡狠狠地看著來到眼前的男人。他有著一雙深不見底的瞳仁,臉上帶著一副似隱似現的嘲笑和不屑。
這樣的眼神香縈似曾相識,熟悉得有些心驚、有些嚇人,尤其是那嘲笑和不屑的神情,還有那聲調語氣,怎麼這麼像一個人?
「剛剛在門外就只有你一個人,打翻籠子的不是你,還會有誰?」韓邵齊語調雖還保持著斯文俊雅的風度,但話中隱隱帶著責意。
冷香縈看著他俊逸非常的臉和灼然生光的眼神,不禁傻愣愣地盯著,許久都忘了回應。這樣的器宇軒昂、龍眉鳳目好像只有畫裡才有,擁有這樣的氣勢、長相的人,絕不是個等閒之輩。
冷香縈心想,這人長得真像杜棄仇……呸!怎麼會想到那個人?猛然回神,冷香縈在心裡慌亂地將杜棄仇丟到腦後。
她趕忙收起了思緒,挺了挺胸說道:「我……不是我,籠子在那裡,我站在這裡,可沒有移動半步過,你不要血口噴人。」香縈理直氣壯地說著,連自己都佩服,她說謊的本事可是越來越進步了。
「不是你的話,你怎麼只顧著笑,而不會幫忙。」韓邵齊看著婦人們將抓回來的雉雞全塞人籠內,幾個婦人又找來繩索,在籠口上打了好幾個死結。
「我是想幫忙,可是……我沒有抓過雞。」要殺雞可就難不倒我了,冷香縈暗忖著。
「好了,不管這些。你有什麼事?」韓邵齊不想和她強辯。
「你一定是韓大夫,你昨天在福來客棧救了我,我是特地來道謝的,我該買些酬禮送你,只可惜,我現在是兩袖清風,沒什麼東西好謝你的。」冷香縈坦然地說著。
「算了!我行醫從不計值拿酬,只有在盛情難卻的情形下,我才會收取適當的謝禮,你不欠我什麼。」韓邵齊甩了甩手,大步踱回了屋內的角落清洗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