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漂亮、楚楚可憐!?
楚楚可憐嘛……以剛剛的印象而言,算是有那麼一點,但漂亮二字,他就完全不能苟同了。
哪個白癡會認為一顆球很漂……等等,萬里現在不像一顆球了耶,比較像白骨精,可有誰會覺得白骨精很漂亮的?
那麼單薄的身子,說胸部沒胸部,說屁股也沒屁股,尚稱得上清秀的小臉上一片慘白,氣色差得不得了,再加上猶如熊貓投胎的黑眼圈,怎麼可能漂亮得起來?
同學甲不單單稱讚,還有進一步的打算,用肩膀推了推他,「看在咱們兄弟一場的份上,介紹一下啦!」
「我也要!」
「要什麼?」允晴還在恍神中。
「把她介紹給我啦!」
「大家公平競爭!」
他是避之唯恐不及,而他們竟還主動想認識萬里?
這一刻,允晴終於發現,萬里的確從惹人疼愛的小女孩,變成了楚楚可憐的大女孩。
而他以為出頭天的美麗人生,似乎在萬里出現後,再度變得灰暗……
* * *
既然都已答應要幫萬里複習,即使心底有千百個不願意,他還是會好好的去做。
只是,國中在教些什麼?事隔四年,他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了。
為了保險起見,他自萬里那一堆參考書中每一科拿了一本,大略翻過了後,各抽了幾道選擇題先測測她的程度。
他把卷子放在桌上,「先寫完這幾張再開始。」
萬里沒有吭聲,默默地拿了紙筆,一題題的看著。
他將雙手背在腰後,煩躁的來回走動著。
天空是那麼樣的藍、空氣是那麼樣的清新、溫度是那麼樣的宜人、世界是那麼樣的美好……為什麼他就非得在這裡幫小妖女複習功課呢?
唉,算了!既然不能推辭,那麼,如今最好的方法是用最短的時間幫她複習完畢,了不起陪她到高中聯考那天,至多兩周,然後,他就可以謊稱學校有事,奔回台南那個沒有萬里的自由世界。
就這麼決定!
立定了心意,他轉過身子,見她已放下了筆,正望著桌上她與母親的照片發呆,遂問:「怎麼不動了?寫完了嗎?」
萬里遲疑了半晌才點點頭,把卷子交給他。
他清清喉嚨,約略整理了下考卷,首先是公民與道德。
「下列何者是宗教對個人積極化的功能……」他無高低起伏的念著題目,驀地瞪大眼睛看向萬里,提高音量,懷疑的問:「逃避者的心靈安慰!?」
任何一個有把整道題目與答案看完的人,都不該回答這個選項啊!她怎會選這個?
不能生氣、不能生氣……
他很努力地調整著呼吸、很努力地擠出個和藹的微笑、很努力地不要罵出口地輕聲問:「妳怎麼會選這個答案?」
萬里眼角閃過桌上那張母女合照,「不可能選錯的……不可能……」
因為媽媽就是這樣啊! 她怯生生的望向明顯動了氣的允晴,心中有太多的不確定與不安定。
媽媽的行為讓她毫不猶豫的選了這個答案,但這個答案又讓他如此生氣,那麼錯的究竟是誰?是課本?還是媽媽?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啊!
他開始覺得有些頭痛,若她的程度只是這樣,那麼僅剩兩個星期的時間,他要怎麼教才能讓她考上高中?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
下一張,英文。
這次有了前一回的經驗,就算出現再荒謬的答案,他也不至於出現太驚愕的反應,但是……
「哇靠!後面已經寫了是上週末,為什麼還選現在進行式?」他真想把她的腦袋剖開來,看看裡面裝的是不是漿糊。
萬里還是低著頭,「我不知道那個字的意思……」
他的頭越來越痛了,很努力平心靜氣的說:「不認識單字沒關係,可妳不應該連基本的文法都不懂啊!既然是過去式,好歹妳也要去猜一個尾巴有d或是ed的嘛!蒙對的機率至少高一點,不是嗎?」
她面無表情的將頭垂得更低,「嗯。」
若她的英文都是這樣,再看下去他肯定當場氣到爆血管。
換下一張,數學。
「妳!妳眼睛脫窗了啊?都說是等腰直角三角形,圖也畫在那邊了,妳居然能讓這兩個角不一樣大!還算出三個角加起來超過兩百度這種答案!妳上課都在做什麼?」
「我……」她心虛的頭更低了。
這次他不管她,直接解說比較快,「三個角加起來是-百八十度,這個直角就是九十,因為是等腰,這兩個角應該是一樣大,所以一百八減九十之後再除以二,答案是四十五度,懂嗎?」
萬里微微地點頭,也不知是真懂還是假懂。
好,再下一張。文科不行,數學不行,也許她的理科會好一點。
「負四!?怎麼會是負四?大姊--妳到底有沒有在看題目啊?為了滿足電中性原理,離子方程式的總電荷應該是相等的呀!」他感覺太陽穴漲痛,連手都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
萬里眼眶泛紅,不停地點頭,隱約有些抽噎。
不能罵、不能罵,萬一她哭了怎麼辦?
歷史。
「印度的不合作運動,是以非武力反抗哪個帝國主義的統治、剝削……」一瞄到答案,他差點掀桌子,「印度尼西亞!?」
哇咧!印度和印度尼西亞都能扯在一起,那阿根廷和阿拉伯都可以成鄰居了!
萬里渾身抽動了一下,原本隱約的啜泣聲加大,「我……我不會……本來想空下來的……嗚……」
「妳--」意識到自己不小心又拉高了八度音,允晴深吸了口氣,咬著牙,顫著聲,慢條斯理的說:「這還要想嗎?當然是英國啊!而且,不管怎樣都不能空下來,猜一個也有四分之一的機會中獎嘛!」
他可以確定,這輩子他是注定不適合當老師。
地理。
這題幸好不是空白,可是……
「挪威跟瑞典怎麼會在山東半島上?」
有一丁點地理常識的人,都不會選這個答案的!
萬里幾乎整個頭垂到桌子上了,她眼淚撲簌簌地掉,參考書上用螢光筆標示出重點的線條,被淚水暈開了一圈又一圈。
她竟然哭了!
他撫著額際,「妳哭什麼?」
不說還好,他這麼一說,她索性整個人趴下去,發出淒楚的嚎啕大哭,活像發生了什麼人倫慘劇般。
想哭的人是他才對吧!哪有人每次都這樣先哭先贏的?
他只好苦笑,翻開最後一張,國文。
「元曲可分為哪兩種--歌仔戲和布袋戲!?」
這次,他已經連掐死她的力氣都沒了,只覺得手中的試卷一張比一張還沉重,像是全用厚厚的鋼板刻成的。
從驚愕到接受、到無奈,再到心灰。他一直都知道小妖女的功課不怎樣,但他真的沒想到會爛成這樣,連那道幾乎是送分的公民題都會答錯,他這個家教還能有什麼信心幫她?
他不禁覺得疑問:「妳真的有心想考高中嗎?」
光看剛才那幾張卷子,他幾乎可以肯定她高中、五專的聯考報名費將變成慈善捐款,了不起試試考試日期最晚的高職聯招,也許還有點希望。
她抬起淚汪汪的小臉,欲言又止的望著他。
他捺著性子說:「妳總要把妳的計劃告訴我,我才知道該怎麼做,對不對?」
若她根本就無心,他又何必浪費時間?
她低下了頭,失魂落魄的看著母女合照,再看看另一側剪貼而成的全家福照片,就是不開口。
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允晴沒好氣的翻翻白眼,「妳不說話,那就由我拿主意了。」
她還是保持沉默。
「我看妳現在才要拚是來不及了,我們重點式的念一念,搶分數就好。」他拿了國文參考書,從頭到尾飛快地翻過一遍,邊看邊打勾後又折了幾頁才交給她,「這些是妳今天要念的,只要讀有做記號的就好,中午、晚餐前各抽考四分之一本。」
「嗯。」她總算出聲了,但只是這麼短短的應了聲後,又無下文。
「好,今天要複習的已經準備好了。」允晴正經八百地道:「現在我有個很重要的事要問妳,妳一定要回答我。」
萬里不解的望向他,什麼事這麼重要?
「呃……」他有些尷尬,「妳覺得我同學怎麼樣?」
同學?幾時冒出來的?她見過嗎?
他乾脆直說了,「昨天他們說想認識妳,不過,妳不願意也沒關係。」
她完全沒印象,要如何回答?
再說,此時她哪有心思去想其它的事?
良久良久,等不到她的回答,而她又維持著這樣的癡呆狀態,他只好換個方式,否則乾等到白頭她也不會有反應。
「我數到三,妳不回答,我就當妳答應了!一、二、三,好,我把妳的電話給他們了。」語畢,他吹著口哨,掉頭走了出去。
而她只是呆呆的看著他走到房外,拿起無線話機撥打,然後再呆呆的回過頭,呆呆的翻開參考書,對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繼續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