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他叫什麼名字?」警方替她製作筆錄。
「陶德。」裹著毛毯,舒沂彤緊緊環抱住自己。
「哪裡人?家住哪?還有哪些親人?怎麼聯絡?」警方詳盡地詢問。
「我什麼都不知道。」她緩緩地搖頭,「我只知道他……是個漁夫。」她艱難地說著,嗓音彷彿全梗在咽喉,淚凝聚眼底,在開口的瞬間滑落。
她對他一無所知,他什麼都沒留給她,除了無止境的哀慟。
仰頭望著蔚藍晴空,舒沂彤卻覺得冷,從心中湧出的惡寒令她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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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沂彤失魂落魄地被送返家中,趙千菱心疼女兒遭受顛沛流離,又喜悅她歷劫歸來,一下哭、一下笑。
她緊緊抱住女兒,「你爸爸用盡所有人脈管道就是找不到你,媽還以為永遠失去你了,幸好佛祖有保佑,你平安被救出來。」
舒崢雖面無表情,但口氣卻出奇溫柔,「去休息吧,想吃什麼,叫你媽吩咐下人去做。」他踞坐書房,頭也沒抬地處理手邊公事。
舒沂彤眼神恍惚地望著一向威嚴不可侵犯的父親,忽然發現他頭髮泛白許多,臉龐儘是皺紋,總是直挺挺的身軀也有些佝僂。
「對不起,爸。」她發自內心地為自己的任性懺悔。
舒崢手中的筆停頓下來,抬起頭,眼眸深處閃過幾不可見的詫異,從女兒沉靜的面容,他敏銳地感受到她的改變。
他惡聲惡氣地責難,「你哪裡對不起我,你只對不起你自己,好好的有錢少奶奶不當,偏要跟個窮小子受苦。」
「爸。」她感動地低喚。以往她若聽父親說這種話,一定生氣地予以反駁,但此刻她聽出了父親對她的愛。
「那窮小子呢?」他認了,女兒愛上的,哪個做父親的比得過。
「他……」舒沂彤苦澀地回答,「他死了。」
舒崢深深一歎,起身拍拍她肩膀,「把那些事都忘了吧!好好待在家裡,我不會再逼你嫁給韓宙宇了。」
忘了?真忘得了嗎?舒沂彤閉起雙眼。
她愛過、痛過、瘋狂追逐過,她的心有了改變,再也難以回復以前天真無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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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作劇,只是一場瞞天過海的惡作劇。
所有舒沂彤看到的,都是陶德為自己,也為她準備好的分手劇本。生離死別,多淒美、多動人,他跌入海中時,甚至還聽見她淒厲的喊叫。
「說老實話,特洛伊,你覺得我很過分嗎?」陶德懶懶地問。癱坐在法國別墅的安樂椅上,這一周,他過得渾渾噩噩。
「不,不是很過分。」特洛伊沉聲回答,表情難看到極點,「是非常非常非常過分。」
花了好幾天才找著主子下落的他,沒想到自己立刻被賦予一個使命,主子吩咐將遊艇藏在瀑布附近暗處!再安排蛙人在海中接應。
唉!有負心混蛋的主子,害他也成為幫兇,噢!他一定會下地獄。
「少爺,你知道你有多可惡嗎?」特洛伊不顧身份就事論事地開罵,「你明明知道她愛你,居然詐死騙她對你死心,看她心碎很好玩嗎?」
陶德聳聳肩,「我知道我是個混蛋。」他也認為莎莉那一槍不該只打在防彈衣上,應該直接打進他心臟才對。
「錯。」特洛伊糾正他,「是宇宙超級無敵大混蛋。」
陶德聞言挑眉,「特洛伊,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唷。」居然敢罵他。
他凜容道:「少爺,請你馬上到台北向舒小姐解釋並道歉,否則我明天就卷款潛逃。」
舒沂彤為主子所做的一切,他全都查明清楚了,她是個好女孩,不該承受主子如此的對待。
「哇!你進步得真讓我吃驚,卷款潛逃?唔,還算有創意。」陶德為他鼓起掌來。
見狀,特洛伊嘴角抽搐,有種想弒主的衝動。
陶德燃起一根雪茄,悠哉地續道:「不過,蘭氏百貨可不是你一朝一夕捲得走的,我建議你不妨考慮淘空資產,再利用鑽石洗錢。」
半晌,室內一片寂靜無聲,好一會,特洛伊才開口,「少爺。」
「想稱讚我的主意不賴是嗎?」他勾起迷人微笑。
「你很有罪惡感吧!」特洛伊一臉假惺惺。
「哦?」陶德眉梢挾得半天高。
「你一直拚命找我說話。」主子厲害,他也非省油的燈,「以前你覺得跟我說話悶死了,巴不得逃離我。」
「你……」陶德驚愕地瞪著他,雙眼駭然地眨了眨,接著仰頭哈哈大笑。
「你變聰明了,特洛伊。」唇邊掛著自嘲笑容,他稱讚腦筋難得靈光的助理。
特洛伊該死的說得對極了!罪惡感,如果罪惡感能殺人,他應該已經死了上千上萬遍,她傷痛欲絕的呼喊猶在耳邊,凌遲他僅存的良心。
他以為遠離舒沂彤就能斬斷那莫名其妙的牽絆,不但能讓她徹底死心,也能使自己斷絕念頭,但沒有,一點用也沒有,他思念她,瘋狂又毫無道理的思念她。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難以自拔的焦躁,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
「少爺,是你變笨了。」特洛伊直言道,不客氣、珠連炮似地指責他。「你何曾為了跟個女人分手如此大費周章的,直接告訴她,這只是遊戲一場不更乾脆?但你不,你安排詐死,保留你在她心中的位置,你太卑鄙、太自私,少爺,我看不起你。」
陶德因他的話而震懾不己,但慘的是,他居然找不出話反駁。
「少爺,你竟蠢得沒發現你已經愛上她。」特洛伊指著主子痛罵。
他渾身一震,手上雪茄落地。
愛,這就是愛嗎?藕斷絲連、牽扯不清,平靜無波的心洶湧不歇,她一顰一笑佔據腦海,思潮湧現的儘是她,這是愛嗎?
陶德怔仲問道:「特洛伊,愛上一個人是怎樣的感覺?」
「就是少爺你現在的感覺。」他忽然覺得他家主子簡直是白癡智障加三級,而語重心長地提點,「想她戀她憐她,拋不開、甩不去,全都是她。」
心頭一緊,陶德再度燃起一根雪茄,急促地抽著。
直到此刻,他才有了勇氣正視自己的怯懦。舒沂彤影響他太大,所以他狼狽逃離;警覺她已經超越他內心防線,所以他撤退;他害怕,所以佯裝沒知覺。
一直是個貪玩的彼得潘,卻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天,與虎克船長的冒險決鬥再也引不起一絲快感,他只想墮入凡塵,擁抱最閃亮的一顆星。
特洛伊重重一歎,「少爺,你已經一個禮拜沒出門了,這在以前根本不可能,你會無聊得卯起來要我學狗叫。」
「特洛伊,揍我一拳。」陶德忽然要求。他得讓自己清醒一點,特洛伊的話迴盪在他腦海,心中迷霧逐漸散去,透出一絲曙光。
「少爺,牆壁在那裡,我建議你去撞牆。」他無情地撇下一句,「我要去計劃卷款潛逃的事,失陪了。」
特洛伊走了,空蕩蕩的起居室只剩陶德一人,前所未有的空虛立刻襲上他。
空虛?在以往從不曾出現的名詞,恐怖得令他真的想撞牆,好擠出滿腔對舒沂彤無可發洩的思念。空洞的胸懷,渴望她柔軟炙熱的體溫,渴望到疼痛。
太想念她的髮香,就彷彿空氣中缺了某種成分,讓他幾乎窒息,而她的倩影,她憨傻冒險送麵包的笑容,她承受苦難的十指更揪緊了他的心。
他按下直達助理房間的內線,「特洛伊。」
「少爺,如果你要無病呻吟請去對牆壁說,別打擾我草擬卷款潛逃的計劃。」特洛伊大牌地回應他。
「去準備專機,我要到台北。」陶德森冷地吩咐。看來當了一個禮拜的病貓,他這助理已經食髓知味地騎到他頭上了。
「少爺!」特洛伊驚喊,「你終於開竅了,不枉我一番殷殷開導啊!」他太感動了,心情宛如看著小鳥飛離巢的母鳥。
他苦口婆心地勸說:「少爺,舒小姐是個好女孩,你要好好珍惜她呀,她為你犧牲了這麼多,你得好好跟人家道歉……」
喀地一聲,陶德飛快切斷內線。"
這助理真是越來越愛念耶!這還用得著他說嗎?想通了自己對舒沂彤的情感,他巴不得她就在眼前,讓他懺悔道歉賠罪。她這麼愛他,一定不會氣太久,很快就會原諒他的。
然後,他便可以帶著她玩遍五大洲、四大洋,到處去冒險找刺激……他已經忍不住計劃起美好的未來。
第九章
陶德一出機場,馬上驅車趕往陽明山舒宅,奈何遇上傍晚下班、放學人潮,車子被困在車陣中,惹得他心煩氣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