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很愛哭嗎?被死當了,還不大哭特哭?」
「那你怎麼又不難過了?你一向很在意分數,一點小事就會想不開。」張奇廷也笑著交握住她的小手。
「你笑得很白癡喔,我看你是不是傷心過度,頭殼壞掉了?」她伸出手去按他的額頭,測試一下溫度。
「那你為什麼笑呢?」
「看開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以前就聽學姐說曹國賓專門開當誧的,就算不被當,分數也很低,所以要出國申請學校的人,就不選他的課了。」
「只怕會影響你研究所甄試的分數。」他倒是替她擔心。
「不能甄試,就用考的嘍,反正又不考環經。」
「你頓悟得很快。」
「自從你剃光頭當和尚以後,我忽然有了悟道的靈性。也明明知道你得罪曹國賓,還不怕死的跟你一起選,這叫自尋死路。」
「你跟我一起跳懸崖了?」他興奮地摟住她的腰。
「傻瓜才跟你跳,是你自己不用功。」
其實她有些心疼大黑熊。他對環境經濟學很用心,搜集很多資料寫報告,偏偏兩次考試出了特別刁鑽冷僻的題目,一考出來,大家就哀鴻遍野。
「被死當不難過?不找老師問問?」她又追問一句。
「算了,反正是選修課,我下學期再補一門課就好。」
「不過你這個死當分數實在很難看,以後出去找工作,面試的人看你成績單,問你這科怎麼只有三十九分,你怎麼說?」
「我說啊,我考試那天發燒了,變得呆呆的,老師又不給補考,只好被當了,不過,我學得很好,我可以提出環境和經濟之間的關聯,我也可以讓你們看我的學期報告」
「好了,再說下去,人家就叫你閉嘴。」鄭雨潔想到他那滔滔不絕的畫面,相信他絕對有能力說服別人,「你以後做行銷工作,一定很厲害。」
「嘿,這正是我的專長,主動、積極、能言善道,本來客戶要買一萬元的產品,我就有辦法叫他買十萬。」張奇廷很熱烈地述說自己的優點。
「你呀,是專門耍嘴皮子唬人的。」唉,她就是被唬得愈來愈喜歡他。
「聽說現在有一種工作叫理財專員,專門騙人家來存錢、買基金、做投資組合,看樣子好像很有趣。」
「你喜歡去騙錢,從現在就要開始努力了,有空念點書,多考幾張證照,也算是你以後工作上的資產。」
張奇廷點點頭。他不打算念研究所,雖說大學還有一年半加當兵兩年,但很多事也該從長規劃了,若想找到一份能夠發揮長才的工作,他一定得增強戰備能力。
然後努力存錢......嘻!很快就能實現天天抱著小人兒睡覺的心願了。
「雨潔,那你念完研究所,想做什麼?寫小說?」
「不寫了。」鄭雨潔有些氣餒。
「你換一家出版社,第二本稿子不是過稿了嗎?我等著看你的新小說封面呢。」他摟住她的小身子,讓她靠上他的胸膛,算是安慰鼓勵。
「沒什麼鬥志了,我沒有寫小說的天分。」她愈說愈無力。
「要振作,別給自己壓力。來,我問你,你寫小說是興趣?還是非寫不可,不然就沒錢吃飯了?」
「只是興趣而已,也不一定拿來謀生。」
「這就是了嘛!」他按住她的肩膀,低頭看她黯然的眸子,「像我的興趣是看漫畫,看到了很開心,有時候借不到我想看的漫畫,會有些懊惱,但換一家租書店就好了呀。再借不到,我排隊總可以吧。我看漫畫是一件快樂的事,你寫小說也是快樂的事,為什麼要把快樂的事情變成痛苦呢?」
她抬頭看他閃閃發亮的黑眼珠,窒悶的心情好像被那亮光融化了。
「其實我寫的時候是很開心,被退稿就不開心了。」
「誰說你會被退稿?你不是說換了這家出版社,比較符合你的風格和故事走向嗎?而且還沒發生的事,千萬別悲觀,要是還沒投稿出去,就想說一定被退稿,那我們也不用唸書考試了,反正一定會當掉。」
「你什麼時候這麼會安慰人?」尤其他才剛看過死當的成績。
「我不要你不開心。」他很專注地看她,幫她抹抹頭髮。
「可是你不開心的時候,我就不會安慰你了。」
「你會的。」他也不知道被她安慰多少次了,那是她自然而然流露的真性情,也是他想永遠擁有的溫暖。
「我不會,我拿枴杖的那陣子,你簡直一副世界末日的樣子,害我心情也跟著不好,更別說安慰你了。其實後來我想,你是真的擔心我。」她朝他一笑。
「知道我的用心就好啦!」他握住她的手,很開心地說:「你呀,才說悟道,千萬不要再鑽牛角尖想不開了。」
「你不當和尚,我就沒靈性了,尤其看到你這個熊貓頭髮,想到我以後的人生都是黑白的,就好沮喪。」
「以後的人生?」他抓到她的話頭,喜孜孜地說:「你是我的心肝寶貝,肝哪好,人生就是彩色的,我也是你的心肝寶貝,我這塊肝更好......」
「噁心啦!」
「好了,別想東想西了,我帶你去騎腳踏車?」
「好啊!」她已經期待靠在他懷抱裡的舒適感了。
跟他在一起,真好!她可以恣意跟他笑鬧、發脾氣、吐苦水──不知不覺,她變得想天天看到他,想要握住他那厚厚的熊掌。
她已經很有談戀愛的感覺了。
張奇廷擁住心愛的小人兒,看到她再度展露甜美的笑靨,他也笑了。
望向冬天的陽光,他油然升起幸福感,他想讓這份幸福延續下去。
可是心底深處有一塊陰影,那是他灰暗的一面,總是揮之不去,他怕她知道以後,會因此畏懼而不再愛他。
腳步不覺變得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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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熄火?」鄭雨潔抓著電話,叫了一聲。
「火『花』了。」張奇廷又說一遍。
「你筆試考一百分,路考騎到平交道,熄火了?!」
「我油門沒抓穩,一個空檔,就熄火了,當場被主考官趕出去。」
「你媽媽、姊姊、姊夫一定很失望了?」
「我大姊夫比較失望,他覺得是他摩托車的問題,牽去機車行檢查了。」
「唉!還要再考一次了?」
「如果你來幫我加油就好了,你站在終點等我,我一定會努力地騎到你身邊,絕對不會熄火。」
「你技術不好,別牽拖到我這裡,這邊的駕訓班,我還是幫你報名了?」
「好吧。」他的聲音有點平淡。
講完電話,鄭雨潔拿起汽車駕訓班的廣告單,決定幫他報名夜間班。
大黑熊利用寒假回家學騎機車──他們說好了,他寒假拿機車駕照,開學後再去學開車,拿汽車駕照,可是他練了一個寒假,機車路考還是沒有過關。
她不禁有些擔心,他是真的不小心熄火,還是對車子仍有排斥感?
但他已經克服腳踏車的心理障礙了,難道還要叫她坐到機車前面,讓他抱著學騎車,他才能學好嗎?
下學期開學,張奇廷的汽車駕駛課程也開始了。
「左腳離合器踩下,再踩油門。」教練很權威地教導。
「喔。」張奇廷抓緊方向盤,有點遲疑地踩了下去。
鄭雨潔坐在後座,雖然她拿到駕照後再也沒開過車,但她也看得出來,大黑熊大腳一踩,踩的不是油門。
「你踩到煞車了!」教練大吼一聲。
張奇廷突然放開腳,老舊的教練車震動一下,發出解體前的哀號。
「退檔,重新再來!」教練很凶地說。
張奇廷去抓排檔,也不知道心思放在哪裡,竟然拉起手煞車。
教練又吼了,「喂!我第一天就跟你說了,這是手煞車,這是排檔,兩個很近,但是長得不一樣,不要搞錯好嗎?要是你應該換檔前進時,卻去拉了手煞車,後面的車子就跟你撞成一團了!」
張奇廷手心冒汗,就是沒辦法集中精神。
教練說:「重頭來!從鑰匙打開電源開始。」
鄭雨潔輕輕拍了張奇廷的肩頭,要他鎮定。
他察覺她的關心,點了點頭,轉開汽車鑰匙。
他告訴自己,為了學開車,他從腳踏車、機車一步步適應,上星期機車路考重考,他終於拿到駕照了;接下來,他一定得接受駕駛汽車的考驗。
開車不難,最難駕馭的是自己的心。
教練教過的步驟一一出現在腦海裡,手腳也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配合,這次他小心翼翼地踩下油門,車子開始移動。
強烈的燈光打在夜晚的教練場上,週遭的景物像幽靈一樣地移動,場內有其他教練車在練習爬坡、走S型,有的快速地從他旁邊超車,輪胎摩擦聲音顯得十分刺耳。
他猛然鬆開油門,車子跳了一下,熄火了。
「我不教了啦!」教練幾乎抓狂地說:「別人第一堂課就可以開了,你學了三堂,還開不出去,接下來你也別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