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世達去美國。」以戰沉聲說「帶走了一些衣物,留下一封短信。」
「為甚麼?」傅太震怒。「最近她怎麼回事?盡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以戰深鎖眉頭,沉默不語。
「就這麼帶世達走,護士也不跟著,她會帶孩子嗎?」傅太不安。「打電話問她母親,她的女兒有甚麼毛病。」 以戰考慮一陣.先打電話回公司,查問是誰替明柔辦的手續和訂機位,確定之後,立刻吩咐一些事。
「她去三藩市。」以戰已安定下來。「那邊公司有人接機,沒有問題。我已訂了機位,明天你也立刻過去幫忙帶世達。」
他後半句話是對護士說的。護士連連點頭,立刻回房間收拾行李。
這位護士照顧世達一年,已有感情,樂意追著過去。
「為甚麼她一聲不響的去美國,傅太望著自己出色的兒子。」她還有甚麼不滿?」
以戰為難的不知從何說起。
「可欣?」傅太絕對不笨。
「她誤會,胡思亂想,鑽進牛角尖。」以戰紅著臉尢自己辯護。
傅太皺著眉頭思索一陣。
「有這種誤會就不好,」她考慮著。「這樣吧,我看你也不再等到三年滿期,讓她回來立刻結婚好了。」
「媽咪——」
「我不想家中吵鬧不休,也不想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傅大說得含蓄。「更不能讓可欣難做人,明不明白?」
以戰望著母親,想問「可欣怎麼了?」又開不了口,可欣兩個字極難從口中吐出來。
「昨天可欣告訴我,以後不再在我們家過夜,」傅太歎息。「她在避嫌。你們快快結婚吧!免得可欣不再陪我。」
「媽咪,我想——」
「還想甚麼?明柔是你自己選了,好的壞的都得接受,都得忍耐,何況世達都快一歲。」
「不。我對自己發過誓,一定要三年期滿。」以戰似有難言之隱。「一定三年。」 「我都不介意了,你何必固執?」傅太說「你不想讓外面人看笑話吧!」
以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終是不再說話。
「明天一早我們去以哲墳上,把這件事告訴他,他一定會諒解的。」傅大說。
晚餐時間,中堅也來了。有了他,氣氛總算好了很多。
「可欣很早離開公司,我以為她先來。一中堅望望空著的可欣椅子。「明柔呢?」
「帶著世達去三藩市。」傅太說「這位丁小姐自把自為,誰也沒放在她眼裡。」
中堅聽得出傅太話中有骨,不敢答腔,只好東一句西一句,胡亂的混過晚餐時間。
傅太獨自看電視,中堅把以戰拉在一起。
「我誠心的想幫一點忙。」他說。
以戰無奈的搖頭。
「事到如今——沒有人幫得了忙。」
「去美國接明柔回來,表現誠意,明柔這麼離開,你不明白她是破釜沉舟,以退為進?」
以戰搖搖頭,再搖搖頭,一臉苦笑。
「有甚麼苦衷?我可以分擔,相信我。」中堅十分誠懇。
「沒有人能分擔。」他深沉歎息「沒有人,甚至上帝。」
中堅震驚,甚至上帝?!
「這麼——嚴重?」
以戰點點頭又搖搖頭。
「世界上沒有解決不了的事,事在人為。」中堅說得積極,十分鼓勵「甚麼事使你失去信心?上帝是萬能的,試著祈禱,好不好,」
以戰望著他,眼中開始有了光芒。
「無論如何,感激你對我講這樣的話。」以戰由衷的「這兩年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麼,一錯再錯,弄得一塌糊塗,傷人傷己。你提醒了我,真是疏神已久,兩年來簡直忘掉可以祈禱,可以要求信心——謝謝,中堅,不會忘記大學我們一起在大雪中去教堂的往事,那次汽車不能動,我們幾乎凍死。一
中堅愕然以對,這話——怎麼說?
「以戰——」
以戰一震,突然想起了甚麼,迅速起身,大步而去。
「我忘了打一個重要電話,對不起,立刻回來。」他衝回臥室。
中堅目不轉睛的望著以戰的背影,眼中瞳孔漸漸縮小,變成疑惑的深思模樣。
他當然忘不了那次大雪去教堂的往事,只是——只是——
三分鐘,以戰出來,很自然很若無其事。
「中堅,能不能下周你回美國參加父親生日會時,繞路去三藩市看看明柔?」他說「如果她肯跟你一起回來就最好,否則——看來我得自己跑一趟了二
「樂意之至。」中堅目光炯炯,帶著探索的意味「希望不負你重托。」
中堅請假回美國,公司裡只剩下可欣和以戰,除了公事,基本上他們都沒機會接觸,兩個人互相都避著對方。
可欣從中堅那兒約略知道了些明柔與以戰的爭執,她覺得自己很冤枉,無緣無故被扯進人家小倆口間。明柔這麼一走她連傅家都不敢去,傅太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她也只肯白天去陪傅太。
「明柔和阿強不知搞甚麼鬼,煩死我。」傅太抱怨。她們約在君悅的咖啡廳裡。「他們這兩年都變了。」
可欣不作聲,不要談及他們的事。
「我知道你為難,晚上不來陪我。」傅太說:「在家裡真問得慌。」
「以戰——不陪你?」
「他陰陽怪氣。」傅太不滿。「連話都不想講,不知道在想甚麼。」
「希望中堅這次能把明柔勸回來。」可欣說。
「回來就讓他們結婚,否則這麼吵下去,早晚完。」傅太望著可欣。「你不介意吧:」
「當然不。」可欣呆怔一下,這明白她的意思。「其實以戰不必堅持三年。」
「我也這麼說。有時想想,明柔也很為難,怪不得她情緒不好。」傅太也有開明的一面。「孩子都一歲了,她仍名不正言不順 阿強太固執。」
「你開口,我相信他會聽話。」
「是。他已答應。」傅太點頭。「結婚之後希望他們之間情形真能改善,否則就變成我的責任。」
可欣心中一窒,以戰笞應立刻結婚?不知為甚麼,莫名的矛盾又不快的感覺湧上來,情緒立刻大受影響。
受影響的情緒一直到晚上回家仍未復原。吃過晚餐她就躲在自己臥室。
「可欣。」繼母輕輕敲門。「家堯問你要不要吃點水果。」
「不了,謝謝。」
「阿爺打過電話來,有空你打給他。」
「好。謝謝。」
可欣與繼母之間始終保持著親切的客氣,她們之間感情不算太好,也不算不好,兩個年齡相差不是太多的女人相處成這樣,至少做到互相尊重、有禮已經很不容易。
可欣立刻撥阿爺沈大成的電話號碼。
自從以哲去世,她很自然的就與爺爺疏遠,不知道為甚麼,見到阿爺就會想到以哲,也許當初這一老一少一見如故,互相欣賞,也許以哲總愛陪她去探阿爺。
「阿爺,是我,可欣。」她用愉快的聲音。
「呵呵,等了你好久。」爺爺笑著。「這麼久不來看我,」
「比較忙——週末我來陪你整天,你愛吃甚麼?我帶來。」
「人來了就好。」爺爺突然說「中午我到中環辦點事,遇見一個人。」
「遇見誰?怎麼來中環不先通知我?我可以陪你。」 「司機陪著我。」爺爺又笑。「你猜我碰到誰?猜猜。」
「誰?阿爸?」
一不——是以哲的兄弟以戰。」
「啊——你怎麼認識他?」她吃驚。
「當然我不認識他,可是我認識以哲,他們長得一模一樣,連氣質都相似。」爺爺似乎很快樂。「你猜後來怎樣?」
「後來怎樣?」她好奇。
「他陪我吃中飯啊!還陪我辦事。」爺爺聲音裡充滿了笑一」。「這兩兄弟我都喜歡,為甚麼不早些介紹給我?」
「我和他並不熟悉。」她啼笑皆非。「而且他有妻有兒,不方便。」
「哦——」爺爺彷彿失望。「這傅以戰很好,只是眉宇間滿是心事。」
可欣不語。
以戰的心事自然是與明柔之間的矛盾。她不想去想這個人這件事,偏偏爺爺提起,這像是夭意,避也避不開.
「怎麼不說話?」
「我並不清楚以戰的事。」她只能這麼說。
爺爺對以戰「一見鍾情」,會不會只是代入了對以哲的感情?啊——可欣震驚,她是不是也如此?
「傅大收了你做契女,再說你還是以哲的未婚妻,你們該是親戚。」他不以為然。
「阿爺——我真的與他不熟。」
「你不熟?你可知道,我們約好了明晚見面。」爺爺說「他來陪我晚餐。」
「他——真是這樣?」她不能不吃驚。
「當然。可欣,你來不來?」
「不不不。」她嚇一大跳。她去?與以戰一起陪阿爺晚餐,像以前她和以哲一樣?不下不,那怎麼可以?怎麼可能?「我不來。」 「我不來」三個字剛講完,馬上後悔,她是想跟以戰在一起的,她是希望不不不,希望是希望,事實是事實,以戰不是以哲,事實上她不可以、不能。
深深、深深吸一口氣,再一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