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心……怎麼會有真的……假的……」佐晨開始覺得心跳加速,手心正要冒汗……
潔芸笑於一下,拿起一塊火雞塊親膩的塞進佐晨口中,無奈他現在食不知味……
「你的眼睛告訴我了,我第一眼看到你時,你的眼裡,帶著好深好深的悲哀,一點也不快樂……即使後來你失去記憶了,你的眼神還是道盡了你的心。」潔芸捧著佐晨的臉,憐惜的說著,「我在想,你以前過的一定根辛苦,恐怕必須嘻嘻哈哈的偽裝自己吧!所以你看,你有笑紋,但是卻不是真正開心。」
「看,你就是這樣嘻嘻哈哈的逃避現實,事實上一點也不開心!」
「其實你並不開心,你的笑是一種對自己、也對他人的偽裝。」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她憑什麼以為她什麼都知道?憑什麼以為自己可以擁有如同「黑瞳」一樣敏銳的觀察力?!……不、不是什麼敏銳的觀察力,這樣說,彷彿是肯定了施雨萍的話一般……不……不是!
「這幾天,你越笑越開懷了,而且真的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笑……」潔芸說的也一臉開心,「眼神比以前澄澈很多、快樂很多。」
「只是最近,你的眼神真的比以前澄澈很多、快樂很多。」
佐晨無法說話了,他甚至連維持笑容都做不到,他開始顫著身子……害怕著、恐懼著……
他的眼神哪時不清澈了?!他的眼裡什麼時候有什麼悲哀?!「黑瞳」說說就算了,為什麼這個女人也看的出來,還說的那麼頭頭是道?!
他……就算他是偽裝,那又如何!他有他的目的所在,一個人難過就一定要赤裸裸的展現出來嗎?可是,儘管他包的再好、藏的再完美,為什麼在這個女人面前,他還是覺得自己是赤裸棵的一絲不掛?!
不要再那樣看著他了,不要再那樣跟他說話!他、他不需要誰來剖析……不需要誰來關心……不需要誰管他……是怎樣生活、是怎樣的心情、管他快不快樂!
他……他一向都很快樂!
「我多麼希望你能留下來,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潔芸輕吻了佐晨的唇,直視了他的雙眼,「讓我來為你掃盡……你眼底所有的碎冰吧!」
眼底的……碎冰?
他的眼裡有著冰冷的冰塊嗎?刺傷的是自己?還是別人?他的笑容燦?有如陽光,依舊無法破除他冰冷的內心嗎?他的世界不是血的世界,該是冰的世界冰牆數丈高:為了保護在裡頭的他,杜絕牆外所有人……
潔芸……是陽光嗎?是可以融解寒冰的陽光嗎?
施雨萍的話語、嚴宇峻話語,加上蘇潔芸的話,一時之間全湧了上來。
他是誰?佐晨是誰?是龍華集團的總裁。龍華集團的總裁是幹什麼的、能有什麼用?他出生在世上究寬是為了什麼?為了報仇嗎?為了殺掉養他長大的義父仇人嗎?還是為了把自己推向最高峰?為了看自己能做些什麼?
這……真的是他要做的事嗎?他一生的願望在殺戮之後,就只殘存這個……他所謂偉大的理念嗎?
「晨?你怎麼了?」發現到兩眼無神的佐晨,潔芸有點奇怪,「晨?」
「你有沒有想過……」佐晨低下了頭,讓潔芸的手離開了他的臉頰,「人生一遭究竟要做些什麼才不枉費?」
嗯?晨怎麼這麼突然問這個問題呀?而且既嚴肅又正經,好像……不像是平常的晨的樣子……難道……
「你、你恢復記憶了嗎?!」潔芸失聲叫了起來,「你……」
「不……沒有。」佐晨忙抬起頭,溫柔的對著潔芸,「我只是突然想到……」
「啊……喔……」潔芸先是鬆了一口氣,然後又皺 起眉頭看著他,緊接著就撲上前擁住他了。「晨!不要 嚇我……不要嚇我……」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佐晨緩緩地閉上 眼,「你還沒回答我呢。」
咦?喔,對了,人生在世一遭,究竟要做些什麼呀……
潔芸把臉湊到了佐晨面前,劃上一個大大笑容,裡面帶著理所當然。
「當然是要讓自己幸福快樂呀!」潔芸再次捧住佐晨的臉,在他唇上啾了一下,「不然豈不枉走一生?」
「不、不……你不要碰我!」佐晨失控的,撥掉了潔芸的手,狠狠地。
被推到一邊的潔芸,來不及訝異力氣何等之大的佐晨,她已經被他嚇得不知所措,她無法反應過來,為什麼晨會無緣無故突然發狂,為什麼他會這樣激動的……甩開她?
好、好……噁心的女人!她怎麼那麼噁心,那種話都說的出來?!什麼叫做讓自己幸福快樂,說的一副天經地義的模樣……那、那種無意義的事,他才不屑做!
他要做的是大事業、要做的是把自己推向高峰……他從來就沒有去想到這麼膚淺的東西……
是沒有想到,還是不敢想?
他……應該沒有得到幸福的權利吧?!佐晨舉起了雙手,雙眸凝視著自己掌心,這雙手。殺了自己的義父、殺了那個疼愛他數年的人!
他閉上眼,總會看到優雅的書房裡,幽暗的角落,那上身魁梧、下半身殘廢的中年男子正趴在地上抽搐著,他的身體顫抖著,身體因劇毒的侵蝕而感到莫名痛苦,他呻吟著、喊叫著,毒正刺著他所有的神經,所以他正痛苦的蜷縮著……
血不停從他口中噴出,一片又一片的殷紅流在地板上,汩汩的往前流動。佐晨看到自己就站在門口,看著地上那痛苦的人,看著他的痛楚、聽著他的慘叫,也望著那紅血正漫延,往他的腳邊而來。
在十幾年前那個夜晚,他只是稚齡之童,躲在高處櫃子的他,眼睜睜看著一個男人親手殺了他最親的家人,然後一把火燒了他們家。那幕影像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他帶著仇恨,硬是活了下來。
在孤兒院苦思著該如何復仇的他,竟然得到了天賜的機會殺父仇人竟然要領養一個男孩做養子!這就是天理循環吧,上天把仇人帶到了他面前,剩下的復仇工作,他就得自己來了。
終於,他可以在這裡看著仇人因痛苦而漸漸朝死亡邁進,多年來惟一的願望達成了!
可是,那個將死之人,卻在殷紅的血裡抬起他的頭、抬起他的眼、抬起他的手,往前……往前,那樣聲聲……叫喚著他的名字!
義父……他終歸還是疼他、愛他的義父啊!復仇的任務結束後,他一度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錢對他而言並不重要、身份算得了什麼?!他一心一意想做的事就只有復仇,惟一支撐他活下的理由就只有復仇而已──仇報了,然後呢?
他發現他必須繼續以仇人之子的身份活下去,整個集團下面有幾千名員工正等著吃、穿、養家活口,他不能就這樣毀掉幾千人的生活,或許,也可以當做一種贖罪吧!
就算他是親手報了仇,但他也是親手殺了義父,再怎樣……也算罪無可赦吧。
閉上眼,他總是看到那天的一切,看到紅血就快要漫到他的腳邊,然後他總是嚇的退後,回身把厚重的門關上,但是……義父的聲音為什麼總是不絕於耳,為什麼總是叫喚著他、叫喚著他?!
早該忘掉的感覺,為什麼又被激起了?早在許久以前,他不是就把自己的心扔掉了嗎?
他冰凍起自己的心,他只要成就自己,把事業推向高峰,讓自己成為一個有名望的人,就這樣……他的一生,原本就只是想要這樣而已的!
什麼幸福過一生,那種天方夜譚、莫須有的東西,他根本不想要、不需要──也沒有資格要!
那個女人,竟然可以這麼自然、又這麼從容的……說出他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佐晨的雙眼明顯的有些失常,他抬起頭看著潔芸,再低首看看自己,然後二話不說的衝了出去。
他穿過了落地窗、穿過了客廳、穿過了玄關,然後直直的穿過了這屋子的大門。
砰的關門巨響,敲冷了兩顆心。
第七章
忘記天什麼時候亮的,忘記太陽什麼時候升起的,可是為什麼就是不能忘記曾經在這裡的男人?
潔芸蜷曲在沙發上,徹夜未眠,她抱著膝在沙發上搖啊搖的一整夜,一雙眼哭了又干、干了又哭,心依然痛的令她難受,無法呼吸。
每日每夜害怕的事情,就是怕晨有一天恢復了過往記憶;也或者是晨恢復了記憶,但已有美眷在家,他無論如何都會走回屬於他的世界中,與她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只是一場夢。
所以,每天下班回來時,她總是飛也似的奔回,當轉動門把時,她都很怕那應該坐在沙發上,對她展開雙臂,柔聲說:「歡迎回家」的燦爛笑容會不復在……
結果,事情竟然是這麼莫名其妙的發生了。
昨晚明明是那麼美好的,她在他懷裡欣賞著夜色、星空,他們一開始舉杯暢飲,她還親手炸了薯條和雞塊給晨吃……即使後來沒有了話題,他們依然很開心不是嗎?只消凝視著彼此,就會感到一股甜蜜湧上,從嘴角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