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他到底傷她有多深?
他用他的黑暗污染了光,讓她無法再照耀,無法再面對人,展露歡顏。
憂鬱悲傷的紀恆光,還會是紀恆光嗎?
她毫不防備,把一片真心赤誠擺在他的面前,任他處置,而他所做的就是狠狠地踐踏。
傷害了心愛的女人換來的自由,還是自由嗎?他的心已經被她禁錮,失去她,他也沒有自由了。
他一定要追回她,即使必須花上一輩子的時間才能得到她的原諒。
Jason直到現在,才發現對紀恆光的感情已深到無法控制的地步,才明白她對自己多麼重要。他不能忍受失去她,不能忍受她恨他,一想到她會恨他,他就心如刀割。在初見她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陷進去了,一切的目的都只是接近她的借口,花費心思對她的追求也是出於內心真正的渴望。
他對她何嘗有一點虛假?與她一起的每一天,他都抱著也許下一刻這段戀情就將結束的心情,絕望的愛--令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刻更加珍貴。
是愛啊!他愛她,愛得超乎自己的想像。
撫著胸口的齒痕:心痛難忍,這是被太陽灼傷的痕跡啊。
即使得到了肉體的自由,他的心卻因她而失去了自由。
他輸了!他才是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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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隆隆起飛。
紀恆光面無表情地坐在機艙座位上。
不是不明白,在這世上,付出不一定會有相同的回報。
也知道事情發展至此她並非毫無責任。
是她決意要愛他,天真得以為沒有什麼是她無法接受的,沒有什麼是愛無法克服的。
是的,他警告過她,是她給了他刀,刺進自己的心窩。
難道真是因為她從小在保護中長大,所以對危險無法抗拒,一碰到Jason就像飛蛾撲火似的投了進去?
她太過相信自己的感覺,相信Jason對自己也有情。然而一旦真相揭開,她還是承受不了。她已分不清這段時間裡,他的一言一行,何者是真心,何者是假意。
昨夜,對她而言竟好像是一場夢一樣,現在所有的恨與衝動,都變得那麼不真實。她不知道自己也有那樣瘋狂的一面,她真的差點殺了他,但她現在卻沒有半點害怕的感覺,雖然最後她還是沒有下手。
因為當她發現他毫不反抗時,她停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想法--
她終於明白,他為何每每在重要時刻突兀地停止。
顏子瑜!你也怕我,怕自己投入太深。
在他做了這些事以後,她不會讓他那麼容易抽身而退的。
這是一項賭注,她賭--他對她並不是毫無感情。
然而,現在輸贏好像已經不重要了。
她若輸了,她也不覺得損失,她已沒什麼好失去的了。若贏了,她也不會高興,她即使贏得他的痛苦、後悔,也贏不回她付出的愛情。
她不會原諒他的,不管曾經愛有多深,現在都已經冷了。
她是輸了,還是贏了?她不知道。為什麼她不在乎了?她應該在乎的啊!瘋狂行為之後的害怕,為自己輕率舉動的後悔、失落,或是報復的快感--她至少應該有一點感覺吧。為什麼她沒有感覺了?
她的感覺呢?
為什麼她一點真實感也沒有?只剩下麻木和空洞,就連此時此刻都好像在夢中一樣。她一點力氣也提不起來,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偶然看見鏡子,她只覺得陌生,她對鏡子裡的女人問--
你是誰?你是誰?
鏡子裡這個面無表情的女人是誰?紀恆光不見了。
一個黑洞吞沒了她,由憤怒、悲哀、憎恨、絕望產生的黑洞,她的四周只剩一片黑暗,她找不到自己,鏡子裡這個陌生人她不認識,她不能讓任何人看到,於是,她逃走了。
只是一場短暫的戀情,只歷經一個夏季,才到秋季,但是已讓她的心冰封,生命似乎被耗盡。
所以她在冬季來臨前遠走,只想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
只希望有一天,她能夠--放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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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非,約翰尼斯堡--
九月,南半球的春天,氣候乾燥而涼爽。
與此處較常見的印度或東南亞等東方人種不同,一個皮膚較白皙的東方女子坐在路旁的咖啡座,正在桌上寫著什麼,她的美麗與特別的氣質引人注目。
爸媽,我正在咖啡座喝咖啡,這裡的天氣晴朗。我愛你們。
紀恆光將手上的明信片用中文寫下簡單的字句。
每當她開始寫明信片,也就是準備要離開的時候。在這裡已經待了兩個多月了,她是該起程前往下一個地方了。可是要到哪裡她卻到現在還沒有決定,兩年來,她走遍了各個可以去的地方。
她在冬季來到這個國度,南非的冬季並不寒冷,與她遙遠的故鄉溫度相差並不大,只是較為乾燥。
在這裡的兩個多月期間,紀恆光除了前面幾天和朋友Petra在一起敘舊外,大部份時間都花在拜訪各個國家公園和保護區,看遍了壯觀景色與各種野生動物。
在廣大得出奇的國家公園裡,她駕著車,盡情地欣賞,讓自己融入那片大草原,成群結隊的野生動物就在她的眼前。
河馬、大象、鱷魚、水牛、長頸鹿、羚豐、豹、獅子、犀牛、斑馬、土狼、狒狒--這塊土地上應有盡有。
有時Peba陪著她,有時她自己一個人。
清晨起來觀賞動物,中午在小池塘邊野餐,下午再繼續駕車行進。
晚上,住宿在營區內特色獨具的小屋,自己動手在戶外火爐上煮東西吃。
看逼森林、草原、沙漠、半沙漠各種壯闊的地形,她最不能忘懷的卻是天空,在草原上那一片無窮無盡、震撼人心的藍天,一直延伸到遠方的地平線,讓人仰望天空,忘了自己。
然後黃昏時,便能見到被落日染得血紅的地平線,與被染成奇異漸層色調的天空。等到日落黑暗席捲,真正能體會到什麼是漫天蓋地,黑暗由身後鋪蓋過來,直到把遠方日落處的微光也蓋上,黑夜於是降臨。
在南非,無論哪種風貌都如此美麗而震撼,她好想把那片天空融入她的設計裡。住在台灣的人只能在高樓的夾縫中擁有一小片天空,無法想像、體會這樣的遼闊,所以人真應該到處看看,看看自己所熟悉以外的事物。
好奇妙的感覺!現在她身處於繁華的都市約翰尼斯堡,再想起之前的那些動物與那片大草原,原始野性與文明進步,對比是如此強烈,真是難以想像它們就存在於同一個國家。
鮮明的對比,就是這個國家的特色吧。不只是動物,就連各色人種,這裡也是應有盡有,各自屬於不同族群、不同語言。雖是一個民族的大鎔爐,明顯的文化差異仍然並存。
紀恆光在途中看過原住民部落的貧窮落後,也看見都市的進步繁華。這是個什麼樣的國度,很難斷言,但絕對是一個充滿生命力的地方。
在大學時和郭曉明來南非旅遊紀恆光就對這裡留下深刻印象,兩人決定日後還要再次造訪,不過這次只有她一個人。
所幸之前她在這裡交到了好朋友Petra-回台灣後也還保持聯絡,現在她就是借住在她的家中。Petra是個約翰尼斯堡的前衛派藝術家,以反映社會及政治現實為己任。她最欣賞這種有個性、有理想的女子。
在這裡的時間,紀恆光也跟其他觀光客一樣,拜訪了各個博物館與美術館,當然還少不了觀察各式各樣的建築風格,這也是她到每一個國家所必做的。
今天,她在市場綜合劇院欣賞了各種街頭表演後,就來到這個咖啡座休息,喝杯咖啡。眼前就是充滿活力的城市人群,在這樣有活力的地方,她好像也跟著有活力了起來。
只是,最近越發嚴重的、胸口這漲痛的思念是什麼呢?
已經兩年了啊……
她從沒有離家這麼久過,頭一次明白什麼是鄉愁。但是她問自己,已經準備好了嗎?她沒有答案。時間已經沉澱了她所有的激動、所有的情感。但她仍努力地、一點一滴地,修復自己。
她有時獨自旅行,有時探訪朋友,歸功於高中至大學時代自助旅行的頻繁,她的朋友遍及世界各地,但是這次她卻沒能再多交朋友了。
呼吸著優閒的空氣,想起以前的自己似乎總是忙碌的,以前的紀恆光總是鍥而不捨地要去達成某些目標,不管是為他人,還是為自己,她總是鞭策著自己去完成一些似乎非完成不可的事,從未擁有過如此優閒的時光。現在想起來,有什麼事是非做不可的呢?
雖然以前的她也很安於那樣的生活,她一直是個乖孩子,努力生活得充實、有意義,從沒想過像現在這樣做個閒人,四處晃蕩。可能這就是她所缺少的吧,放自己一個假,只是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