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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尉菁

  「好看。?宛兒點頭。

  芽兒笑得喜滋滋的。「那我也要去當鬼奴。」稍卑,芽兒看到那—幫人騎著駿馬,高高在上的模樣,臉上全然沒有初見生人的驚駭,反倒是讓他們的英武氣魄給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聽說山上的鬼王會吃人,每年選走的婢女,從沒一個活著回來。但好奇怪,芽兒就是不像村子裡的人一樣,害怕鬼王入村。

  芽兒莫名其妙地崇拜著鬼王,比崇拜她阿爹更甚。

  霍漁陽被這樣的事實給驚住了。

  莫非真是父女天性使然?要不,芽兒怎麼會對鬼王心生好感,進而想戴著鬼奴面具人山?

  「不准你這麼想。」霍漁陽厲聲斬斷芽兒小麻雀似的咋呼,臉上寒著的表情比冬雪更駭人。

  霍漁陽恐嚇年幼的女兒,「鬼王會吃人,你還想當鬼奴!」

  「芽兒不怕啊!」芽兒天真地咧著嘴笑。

  那開朗的表情與宛兒慣有的冷漠並不像,但卻讓霍漁陽不期然地想到五年前、他再見到宛兒……不!是含菁,芽兒此時的笑容與當年他見到魯含菁身著鳳冠霞帔時一樣的震撼。

  那時魯含菁的臉上雖然沒有笑意,但他卻看得出來,她是心甘情願,願意嫁給赤兀揚為妻。

  而他當初就是為了魯含菁的這個表情,決意斬斷過去,從此隱姓埋名,守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過生活。

  他更名為漁陽,甚至讓魯含菁服藥,讓她遺忘過往,企圖了斷彼此的過去,沒想到赤兀揚的陰影卻像鬼魅似的如影隨形,芽兒便是橫在他與魯含菁中間最大的陰影。

  芽兒是赤兀揚的女兒,而赤兀揚便是芽兒口中的鬼王。

  外傳五年前的那場大火,燒去了赤兀揚的半邊臉,更毀了赤兀揚大半的人生。

  外傳中的赤兀揚易怒、暴躁、冷血心殘,據說每年被他選人鬼城的姑娘家無一倖存。

  而今年,他又帶著豐厚的賞金,來讓這些無知的村民們犧牲倫常,賣女兒了是嗎?

  想到這,霍漁陽不禁看了宛兒一眼。

  他曾偷偷地觀察鬼城選中的婢女,她們之中的每一個皆有一小部分與魯含菁相像,有人是鼻,有人是口……赤兀揚像是在收集全天底下每一個與魯含菁相像的女人,像是企圖拼湊出一個活生生的「魯含菁」似的。

  「或許——咱們該搬離這個地方。」霍漁陽說出他的真心話。

  當初,他認為最安全的地方便是最危險的地方,所以,他帶著負傷的魯含菁在靠近擎天堡的山腳下落腳,這一住就是五個寒暑過去。

  眼見芽兒愈長愈大,愈來愈像魯含菁,他不得不提防赤兀揚會有那麼一天,認出芽兒是他的親生骨肉,繼而發現魯含菁仍然在世的實情。

  他實在不願將眼前的天倫拱手讓給赤兀揚。

  「為什麼要離開?」宛兒清澄的目光透著不解。「咱們在這裡過得好好的,沒必要為了芽兒的一句童言童語而遷離。」

  「可是,那個鬼王在收集姑娘——」他怕赤兀揚會收集到他家來。

  「他是在買奴才,鬼王從未強取豪奪過任何一個不屬於他的東西。」宛兒替從未謀面的鬼王說話。」

  霍漁陽心裡一驚。

  含菁她——記起過往了是嗎?所以,她才會替赤兀揚說話是嗎?

  霍漁陽的目光陰暗不定地鎖住宛兒的臉。

  在她那張平靜安詳的臉上一如從前,他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為了避免自己在驚惶中露出更多的心虛,霍漁陽暫且擱下這個話題,催促宛兒道:『快把藥喝了,省得待會兒涼了,沒了藥效。」

  宛兒微微頷首,捧著湯藥,一口飲盡,因為她的良人、相公總是捺著性子,體貼地看她喝完藥,才會安心離去。

  「叔叔,我跟你們上山好不好?」

  當年總管在挑選人山服侍的女婢時,一個不及三尺長的小姑娘,臉上戴著市集上賣的鬼奴面具跑到年總管的面前毛遂自薦。

  年總管聽她的聲音甜美可愛,而且年紀小小的,竟然不畏流言,毫不懼怕如鬼魅的鬼城中人,還自告奮勇要當鬼城女奴。

  這倒有趣。

  年總管覺得這小姑娘天真得可愛,他蹲下昂藏高大的身軀,與芽兒對視。

  在那鬼奴面具下的眼睛是一雙水靈靈的眼兒——雙動人心魄的眼兒——一雙似曾相識的眼兒——

  年總管這些年來走訪各處;四處尋找與魯含菁相像的美人兒,卻從沒見過如此相似的一雙眼。

  年總管掀了芽兒的面具,她那小巧精緻的五官仿如一記重拳迎面往他的罩門擊來。

  乍見芽兒的面貌,年總管竟有一瞬間的恍然,以為自己見到了早已故逝的魯含菁。

  那眼、鼻、口,活脫脫是魯含菁的模樣,他尋了這麼多年,除了當年的寒睫兒小姐之外,還沒見過有人與魯含菁如此的相似。

  堡主若見到這名小姑娘,肯定會欣喜若狂。

  「小姑娘,你今年幾歲?」,年總管蹲著與芽兒攀談。

  芽兒伸出右手,比出個五。「五歲。」

  五歲!

  年總管輕蹙眉頭,暗忖著,她才五歲就得出來賣身為奴,想必這小姑娘的家境並不寬裕。

  或許是因為同情,也許是因為她與魯含菁是如此的相像,所以,年總管這回破例招了個小鬼頭進鬼城。

  他將一大袋銀子交給芽兒,囑咐她道:「這一袋銀子拿回去給家裡的人,三日後午時,在東大街口集合,記得了嗎?」

  芽兒點點頭,默念道:「三日後午時,東大街——記得了。」芽兒開心地笑開臉,將她的鬼奴面具重新戴回臉上。

  她揮手與年總管道別後,便邊走邊跳地拎著那一袋銀子離開。

  其實,芽兒才不會那麼笨,傻乎乎地跑去跟她爹、她娘說她三日後要進鬼城呢!

  她那天也只不過是隨口說說,阿爹便著急地要帶著她跟娘離開,這會兒若真讓她爹知道她真要進鬼城,那還得了?

  嘖!爹愈是這樣,她愈是想進鬼城見識見識。

  她才不信那鬼王真會吃人呢!所以,這銀子她得小心地收著,等到要離開的那天,再將銀子與字條放在她的小床榻上,告訴她爹、娘去處,如此一來,那個木不是就已成什麼的嘛!那她爹跟娘就阻止不了她了。

  芽兒人小鬼大,早就設想妥當,她滿心期盼著三天後進鬼城冒險的特別經驗。

  當宛兒見著芽兒留下的一袋銀子與字條時,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她腳步踉蹌地退了幾步,跌至芽兒的小床榻上。

  怎麼辦?

  芽兒進鬼城去當人奴才了,而她的相公又出城辦貨,這會兒沒個人給她出主意,宛兒整個人像是失去重心,頓時惶然不知所措。

  宛兒是擔心芽兒那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成天到晚只曉得玩,她怕芽兒真的調皮搗蛋過了頭,惹惱了鬼城的人,那可怎麼辦?而且——聽說那鬼王心殘、冷絕,萬一芽兒真犯了錯,只怕小命不保。不!她不能再這麼坐以待斃地想下去了。在這緊要關頭,沒人可以依靠的當口,她一切都得靠自己。

  芽兒進鬼城當人奴才是嗎?

  那她就進鬼城去當個老媽子,芽兒若真的出了事,也好有個照應。

  宛兒收拾簡便的行囊,留書一封,告知相公她的去處之後,便只身前往鬼城。

  「她是——」

  當赤兀揚看到芽兒時,竟瞳目結舌得說不出話來+

  那精緻的五官仿如縮小的魯含菁,只不過這小丫頭的雙眼靈活,活蹦亂跳的俏模樣一看就是個坐不住的性子,與魯含菁的沉穩、內斂完全不像。

  可是,她們的眼、鼻、口,又是如此該死的神似。

  赤兀揚忘神地直盯著芽兒,思緒轉回當時他抱著魯含菁衝出火窟的那一幕。

  那是五年前的事——

  而五年——

  芽兒又恰好是五歲!

  「倘若真有輪迴,她也該是這個年紀是吧?」赤兀揚兀自低哺著。

  而年總管卻聽到了。

  他臉色一驚,沒想到赤兀揚見到這小女娃竟會是這種反應!

  五年前,魯姑娘剛過世時,赤兀揚犯了一陣子的瘋病,成天抱著魯含菁的屍首不願意將其下葬。

  那時,赤兀揚就是因為相信輪迴,深怕她若真去投了胎,他便尋她不著了。而這會兒,他竟將這才五歲的小娃兒當成了魯含菁的轉世,這樣的結果真是他始料未及的。

  「堡主——」年總管怕赤兀揚又變回當年失去心魂時的瘋模樣。

  「我知道她不是。」赤兀揚打斷年總管的話語,他懂年總管在擔心什麼,更明白縱使這小姑娘是魯含菁投胎轉世,她也不再是他想要的模樣。

  瞧!這小姑娘活得這麼好,笑得這麼甜——

  若她真是魯含菁轉世投胎,想必也不願再想起當年烈火焚身的痛苦。

  罷了,她是魯含菁也好,不是也罷,對他而育,全都無所謂了。

  「你叫什麼名兒?」赤兀揚居高臨下,俯看著芽兒。』

  芽兒不畏生人,甜甜一笑,落落大方地答道;「我叫芽兒。霍青芽,霍是霍去病霍大將軍的霍,青是青青河邊草的青,芽是綠芽嫩葉的芽。娘說芽兒的名是取青嫩細芽,欣欣向榮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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