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之間,她似乎聽見電話聲響過,不過那不關她的事,所以她並沒有理會,可是慢慢地他冷漠摻著不耐的聲音卻不受控制的鑽進她腦中。
「這是我最後一次告訴你,不要再打電話來找我。」
「我無情,這是新聞嗎?你在跟我交往前不早知道這一點!」
「愛我?那好像是你自己的事吧?如果每一個說愛我的女人都要我娶,那我一年不是要結三百六十五次婚?」
一會兒,他倏然冷笑一聲。
「孩子?你確定是我的?」
他又停頓了一下,唇邊的冷笑沒有稍減,只有愈來愈擴大的跡象。
「可以。」他再度開口,口氣完全是嘲諷的。「如果孩子生下來之後,經DNA檢定確定是我的,我自然會收養他,就連同你懷孕時期的一切花費,我都可以幫你付,但要結婚,免談。」
尹勝楠隱約似乎聽見電話那頭女人的尖聲怒叫,卻聽不清楚她說了些什麼。
「永不再見?」他倏然輕笑一聲。「說實在的,我求之不得。」然後,掛斷電話。
他忽然轉頭看向她,她措手不及的與他四目交接,臉上的怒氣來不及藏起,眼中的嫌惡也來不及收起,就這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讓他發現她對他的不屑──當然,只是針對他在男女關係的處理態度上。
「你有什麼話想說?」他筆直的盯著她問,臉上沒有任何不悅的表情,只有好奇。
尹勝楠蹙緊眉頭盯著他,半晌之後卻欲言又止的搖了下頭,然後低下頭想繼續先前的工作,但是有人卻不肯就此放過她。
「沒話想說?真意外,我以為你會迫不及待的罵我花心、不負責任、狼心狗肺、冷血無情咧,因為你臉上正清楚的寫著這些指控。」
尹勝楠瞬間抿緊唇瓣,筆直的瞪著手中的文件,一動也不動。
「我想我們最好趁現在把話說清楚,我不希望你因對我的好惡而影響到你的工作表現,這一點你可以向我保證嗎?」他語調一沉,突然以無比正經的口吻開口。
尹勝楠終於抬起頭看向他。
我保證。她本來是想這樣說的,怎知道開口後衝口而出的卻是──
「為什麼?」她迸聲問。
「什麼為什麼?」他好整以暇的雙手盤胸看著她。
「她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無情的對待她?」她完全無法阻止自己的開口問道。
袁颽輕聳了下肩,沒有回答,但他不在意的態度卻愈加惱火了尹勝楠。
「你聳肩是什麼意思?」她不自覺的挺直背脊,怒聲低吼,「是代表她沒有錯,或者是你根本就找不出她錯在哪裡?為什麼你們男人的心總是說變就變,前一刻還說我愛你,下一秒卻翻臉不認人?到底你們將女人看成了什麼?把我們的愛看成了什麼?為什麼你們可以這麼的狠心絕情,說變就變,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們女人呢?你回答我啊!」
在她失控的吼完之後,室內倏然陷入一片僵窒的沉靜中。
袁颽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看,尹勝楠卻猛然一震的驚醒過來,她剛剛究竟說了什麼呀?!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剛剛究竟是怎麼了,請你忘了我剛剛所說的話,對不起。」她飛快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手足無措的盯著地板上的某一點道著歉。
「要我忘了可以,但是你得告訴我你剛剛所說的你們指的是誰?」袁颽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
尹勝楠驚悚的抬頭看他,秀氣的臉蛋上不見一絲血色。
「只是開玩笑。」他忽又輕鬆的說,但她全身已然緊繃的神經卻怎麼也放不開來。
她呆若木雞的僵站在原地上,完全動彈不得。
袁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改口說是開玩笑,因為他是真的很好奇她所謂的你們指的到底是哪些人。
共事一個多月來,老實說,除了剛開始的幾天,他幾乎忘了她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女人,可是就在剛剛她失控朝他低吼的時候,他不僅猛然意識到她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楚楚動人、極需要男人保護的柔弱女子。
楚楚動人?需要男人保護?柔弱女子?
他一定是因為昨晚睡眠不著的關係,才會讓這些八竿子與男人婆尹勝楠打不著關係的字眼出現在她身上。他在好奇的開口問她你們指的是誰時,一直是這麼想的,但是當她抬頭看向他時,那一臉隨時隨地會破碎的脆弱神情,卻讓他的腦袋在瞬間變得一片空白。下一秒,那句只是開玩笑已衝口而出。
真是開玩笑!
雖說他早已習慣──不,應該說是他的天性總讓他忍不住想去保護溫柔、善良、柔弱的女人,但是眼前這個女人可是男人婆耶,一個比大多數男人還要強勢、能幹,甚至於高壯的女人耶!
不過在此稍做說明一下,她的確是滿高的,沒有一七○,也有一六八,至於壯指的並不是她的體型,而是她的身手,沒錯,他就曾經親眼目睹過她赤手空拳將一名高她至少十公分,重她一倍的彪形大漢過肩摔,由此再度證明,她真的是時咪咪的死黨,因為據他所知時咪咪就是個跆拳道高手。
總之一句話,不管是正著看、倒著看、橫著看、豎著看,尹勝楠怎麼看都不像需要人保護,所以他決定了,不管有多少事等著他處理,再忙他也要先抽空去小睡一下才行,否則天知道他待會兒會不會產生更可怕的錯覺。
「你把那份投資企劃案拿到外面去看吧。」他突然開口道,「順便幫我跟陳秘書說一聲,我要小睡一個小時,任何人都不准進來打擾我。」
尹勝楠猶疑不定的看著他。就這樣?他沒有別的話要對她說,例如警告、怒斥、嘲諷或追究她剛剛失控時所說的那些話?
「出去吧。」
確定就這樣了,因為他已經起身轉往辦公室內的休息室走去了。
砰的一聲,他關上門,而她,同時獲救。
※ ※ ※
不要聽、不要看,把眼睛閉起來,把耳朵摀住,把頭轉開。
尹勝楠坐在座位上不斷的自我催眠,她告訴自己這根本就不關她的事,別忘了昨天她才告誡過自己千萬不可感情用事、意氣用事或多管閒事,因為這種事你根本就管不了,反倒只會惹來一身腥而已,所以不要聽不要看,如果真的控制不了自己就到廁所去避一避,眼不見為淨。
對,到廁所去,等一切都平靜下來後再出來。
她迅速的座位上站起來,準備避難。
「既然你說不出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分手?颽,我求求你,不要跟我分手,我愛你呀。」女人哭泣道。
「你若再不走,我就要叫警衛了。」袁颽冷漠的聲音傳出。
「不要,求求你飄,我愛你,不管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要和我分手,求求你不要對我這麼殘忍,求求你……」
「陳秘書,麻煩幫我叫警衛上來。」他絕情的下達指示。
「颽,我求你、求求你……」
「走開。」
「颽──」
「夠了!你們說夠了沒?!」本欲到廁所去的尹勝楠再也受不了的倏然轉身,失控的怒吼。
辦公室內陡然變成一片靜寂,全部的人一致轉而看向她,就連前一秒還在扮演被人拋棄,哭得花容失色、慘不忍睹的女主角都忘了要繼續她的角色扮演,愣愣的看著她。
早已被他們的對話逼瘋而失去理智的尹勝楠根本就沒注意到這一些,她體內的憤怒就是沸騰的水,不斷冒著滾燙水泡,啵啵啵直線上升的衝出她體外。
她大步的走向他們倆,凡會擋住她去路的人,在見識到她臉上失控的神情時皆紛紛退讓,卻又禁不住好奇的注視她的一舉一動。
「你!」尹勝楠率先指向那個充滿她昔日身影的女人,幾近狂亂的朝她吼道:「為什麼要求他?天下間沒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嗎?求一個早已變心不再愛你的男人回你身邊有什麼用?你醒一醒,他已經不愛你了,聽懂了沒?他已經不愛你了!」
倏然,她轉向那個身上似乎罩著昔日無情男人身影的袁颽。
「別以為你很了不起,沒有你我就會死,你聽著,我們女人的名字不叫弱者,沒有你們男人我們一樣可以活下去,甚至於會活得更好,世界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大,我們還是會再見面,下次見面我會成功的讓你認不出我來,即使你認出我我也不會認你,因為是你先放棄我、不要我的,將我推開的人是你!是你!」
隨她話落,四周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靜中,就連電話都知道此時不宜發出任何聲音,而靜靜地躺在室內的每一張辦公桌上。
氣氛僵硬的像是隨時都會碎裂,只要輕輕的一碰,或者是輕輕的……滑下一滴眼淚。
「陳秘書,幫我送客。」袁颽突然開口,打破了僵窒的氣氛,卻也將氣氛推至更冰冷的地帶。「而你,」他將視線移到尹勝楠身上。「到我辦公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