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勝楠沉默的猶豫了一會兒,決定老實回答。
「那是我十八歲前的名字,十八歲以後我叫尹勝楠。」她說。
十八歲以後叫尹勝楠,袁颽腦袋迅速的轉動著,但剛剛張文盛似乎一直都叫她招兒,而且好像不知道她改了名字,這麼說來他們至少有十年以上沒聯絡了?
憤怒的情緒如氣球消氣般慢慢洩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時語氣已也不那麼直衝,而是帶著好奇。
「你真曾和張文盛交往?」他問。
「對。」
「在你十八歲的時候?」
「正確的說是十五到十八歲之間。」她看了他一眼平靜的回答。
「十五到十八?」袁颽臉上的表情像是被嚇了一跳一樣,「你這麼早熟?」
「如果你從小生長在一個無視於你的存在,偶爾注意到你卻只會把你當傭人使喚的家庭,我想你也會跟我一樣早熟。」過去一直藏在心中,每回想起心都會隱隱揪痛著,沒想到現在說出來卻反倒有種解脫感。
「所以你才會這麼早交男朋友,因為你想逃離那個家?」袁颽舉一反三的盯著她道。
尹勝楠愣住,她從沒想過這一點。
她之所以這麼早交男朋友,是因為想逃離那個家?
回想十八歲前的自己,待在家裡如同犯人,回家如同入獄,她無時無刻不在尋找另一個可以讓她擋風遮雨卻又自由的地方,然後張文盛便出現在她生命中。
在外頭租房子的他很輕易的就滿足了她的希冀,讓她有個擋風遮雨又自由的地方可以棲息,所以記憶中的她總愛緊緊的跟在他身邊,不管他有沒有時間、有沒有心思陪她,她一個人還是可以很自得其樂的在他租屋處消磨時間,約會的情景反而完全沒印象。
至於被拋棄時的心情,當時的她是真的覺得很難過、覺得被拋棄了、覺得她的世界垮了、覺得她會死,但是心碎?
有吧,即使她和他在一起的出發點並不是因為愛,但是在相處了三年,而兩人正處甜蜜的情況下被他拋棄,只要有血有淚的人都會心碎的感覺,只是程度的深淺不同而已。
但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第一次頓悟,原來她當年之所以會和張文盛交往,目的只是為了想逃家,而不是愛他。原來她那時候那麼呆,還好張文盛把她拋棄了,要不然難保她這一生就這麼葬送在自己的愚昧無知上。
嗯,下回有機會看到他的話,她得向他說聲謝謝才行。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揚了一下。
「我說的話很好笑嗎?」看她遲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嘴邊忽又揚起微笑,袁颽眉頭微蹙的問道。不安的感覺隱隱在體內泛開。
「不,你的話讓我矛塞頓開,我在想下回再碰到張文盛的時候,我欠他一句謝謝。」她微笑的說。
「為什麼?」他摸不著頭緒,同時感到一陣不悅,她還會和張文盛見面?
尹勝楠搖了搖頭,覺得這個話題好像沒什麼好聊的,與其再繼續聊這些,不如聊聊她剛剛在書房裡看到的雜誌內容,那本以他們父子花心程度為標題的雜誌,她剛剛看了一下出版日期,竟是三個月前才發行的,換句話也就是說,那種事有可能還是進行式。
「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她抬頭看著他,遲疑的開口。
他一愣,問:「什麼問題?」
「有關你父母親的問題。」
袁颽臉上的表情瞬間冷漠,尹勝楠發現他似乎很討厭──不,與其說討厭不如說恨,他似乎恨著他父親。是因為他母親的關係嗎?
「我可以問嗎?」見他遲遲未答,她又問了一次。
「你想知道什麼?」袁颽看了她一眼後,深吸一口氣道。
「他們倆的感情不好?」
袁颽倏然冷笑一聲。
「你這一聲冷哼代表了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父親最大的嗜好是什麼嗎?」他反問她,接著公佈答案。「是收集美女。」
尹勝楠靜靜的看著他。
「從年輕到老,他的嗜好都沒有變,而我媽媽之所以能夠雀屏中選成為他老婆,完全是因為她長得夠美,氣質夠飄忽,仍能讓即使早已習慣流連花叢間的他驚為天人的原因,他從不認為獨佔花中花之後,就必須捨棄花園裡其他爭奇鬥艷的花兒,所以他的花心在婚前與婚後根本就從未變過。
「我對小時候最深的印象,就是我媽媽時常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哭,當我走進去問她怎麼了時,她就會抱著我繼續哭,卻從未開口對我說過什麼,等我年紀稍大,聽得懂僕役間私底下的八卦之後,我才知道媽媽之所以會時常哭泣的原因。
「但是真正讓我恨他的原因,卻是他竟然放任他在外面的女人到家裡撒野,而不阻止,甚至還一而再再而三的讓那些女人喧賓奪主,直到將媽媽逼瘋!」袁颽說著,臉上呈現出一種自責、痛苦,又充滿恨意的神情。
尹勝楠胸口一陣緊縮,似乎能感覺到他所有的悲傷,尤其在她見過柔弱的袁夫入之後。她不自覺的伸手握住他的。
「你媽媽這樣幾年了?」她輕聲的問。
「十二年。」
十二年?那他當時已經二十幾歲了,應該有能力可以阻止這一切才對,怎麼我……
「我在國外。」看出她眼中的疑惑,袁颽啞聲說。「不想讓我們父子的關係愈來愈差,我在國中畢業後,即在我媽媽的請求下到美國讀書,我不該去的,如果我待在她身邊,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
「噓。也許這是命中注定的良報也說不一定。」尹勝楠溫柔的打斷他。
他低頭看向她,眼底儘是濃得化不開的自責與痛苦。
「你難道不覺得比起以往鎮日垂淚的生活,你媽媽現在過得比較快樂嗎?雖然她認不出你是她兒子,但是你們還是可以和平的相處,你還是可以去看她、陪她不是嗎?我覺得記憶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現在是快樂的那就夠了,難道你不認為嗎?」
袁颽愣愣的看著她,他從未用這個角度來想這件事。
媽媽現在是快樂的,不再鎮日垂淚那就夠了,不是嗎?
忽然間,他覺得胸口熱熱的,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那裡蒸發、發酵一樣,他看著她,啞聲開口。
「你說的對。」
尹勝楠朝他微微一笑。
「現在我們可以回家了嗎?還是你想回大廳?」她問。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深吸一口氣道。
她高興的舉步走,卻猛然發現自己的手竟還握著他的,她臉紅的急忙縮手,卻在下一秒鐘被他捉住,換成他握她的。
她倏然抬頭看向他,卻措不及防的撞進一雙色澤加深的深邃瞳眸中,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開始加快。
「尹勝楠。」他柔柔的開口喚她,喚得她穿在鞋內的十隻腳指頭都要蜷曲了起來。
「你……」她緊張的嚥了嚥口水。「幹麼?不是說要送我回去嗎?」
「尹勝楠。」他又喚了一次,讓她覺得自己心跳在瞬間跳得更快,快得就像會讓她隨時昏厥一樣。
她再次嚥了嚥口水,試著想抽手,但他卻絲毫不肯鬆動。
「你……到底想幹麼啦?」幾乎是小女孩的嬌態。
袁颽凝視著她羞紅的臉,嘴角微揚,緩慢地開口,「你要下要跟我交往,做我的女朋友?」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次的追求一定會成功。
第八章
「尹姊。」
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的叫喚聲,尹勝梅轉頭望向發聲處,就見小桃站在通往安全門的轉角處,只露出一個頭,做賊似的對她招手。
「尹姊,來,來。」她輕聲叫道。
尹勝樁左右張望了一下,不見四周還有其他人,那她幹麼這樣小心翼翼的活像做賊似的?帶著疑惑,她轉身走向她。
走近轉角被她猛然拉進轉角內後,她才知道原來躲在轉角後的人不只有她一個,還有秦蘭、海外基金組的助理陳恬靜、歐洲期貨組的助理林芬宜,和──她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看錯,那第五個人竟然是陳秘書?!
「發生了什麼事?」她遏制不住的衝口問道,有點擔心。
「很嚴重的事。」小桃一本正經的說。
尹勝楠轉頭看向其他四人,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如果照小桃所說的發生了很嚴重的事的話,怎麼眼前這四個真正關係到公司業務的人卻什麼也沒說,只是一個勁兒的望著她,一副想看進她心裡的樣子。
「陳秘書?」她將視線定在平日在業務上最常與她有交集的人身上。
「尹姊,我是大家推派出來的代表發言人,你看我就好了,看我看我。」小桃抓命的揮著手叫著,只差一點沒跳到她面前宣示主權。
尹勝楠的視線先在其他四人臉上流轉一圈後,才轉到她臉上。
「尹姊,你是不是正在和總經理交往呀?」
一開口就是這麼一個嚇死人不償命的問題,尹勝楠被嚇得差點沒跳起來,臉頰微微地泛起一抹紅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