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請你放手。」那鳳眼的主人說道。
鳳眼薄唇,膚白而俊美,平滑的臉龐上找不到一絲的皺紋,她呆呆地瞪視著,忽然間,她棄斷劍欲抓他的右手。
清冷的鳳眼閃過一絲不悅,拂袖避開她的擒拿。
心口一激動,又痛又喜,發甜的喉口忍不住再度噴血,飛濺了他的衣袍。
歐陽罪見狀,拎起她的衣領,怒叫:「你搞什麼……」
「我叫李聚笑。」她啞聲道。
「李聚笑,江湖上根本沒聽過,你……」
歐陽罪正要細問,她又插嘴:
「我姓李,師父取名聚笑。你……如何稱呼?」
彎眸不離鳳眼,歐陽罪才知她從頭到尾根本不是問他。
也對,舅爺的相貌的確很容易讓女人春心大發。
鳳眼的主人漠然地注視她一會兒,才道:
「在下聞人劍命。」
她聞言,愣了下,噴笑出來,連帶著咳了好幾聲。
「原來……是賤命公子啊,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既然知道他是聞人莊的舅爺,你還不放手?若是敢傷他,你死上十條命都不夠!」
舅爺?聞人劍命……原來,他就是聞人莊的藍天公子,雜亂無章的回憶裡跳出一個疑似是夢境的過去。她脫口失笑:
「原來如此。」
「什麼?」
「好像有個老伯在臨死前,將一個黑色的牌子托我轉送閒人莊,原來是事實啊,我還當是哪夜的夢呢。」
歐陽罪大喜:「令牌在哪兒?」
「忘了。」
他一怒,正要開罵,不料她笑:
「對了,我想起來了。」她著迷地看著聞人劍命,後者連動都沒有動,顯然已當她是隱形。
「說,令牌在哪兒?」
「忘了。」
「你不是說你想起來了嗎?」他氣道。
「我想起來的是另一件事嘛。」
「混蛋傢伙!休想在我面前要花槍!」
「嗯,好像是個秘密……」她有點心不在焉,貪婪無比地將聞人劍命沒有表情的俊臉盡收在眼底。
「秘密?」歐陽罪雙陣一沉,眼底深處閃過微不可見的火花。
「那老伯托我轉述個秘密給閒人——嗯,或聞人莊莊主。」
「什麼秘密?」
「沒聽。」
「什麼?」
「我沒聽,他就斷氣了。」李聚笑笑道,終於將視線拉回,然後對著歐陽罪很煩惱地笑道:「不好意思哪,你臉上的血滴到我臉上了。」
第二章
樹下,一名年輕的男子徐步走出。他一襲藍袍飄揚,襯著身後的藍天,彷彿與其同化了。
他的眉目帶俊……嗯,有點淡漠無情,額面光滑,只是有小小的青筋在暴跳,身子頎長而狀似斯文,較之楚姓師兄的粗獷,這男子是有點欺騙世人的書卷味啊。嗚,她果然還是不小心看見了陌生人的肉體,才會得到被打成重傷的報應。
「歐陽下手自有分寸,姑娘,你並沒有受到重傷。」
可是,她還是不小心多看兩眼,一定會有報應的吧?
「……不過是一副皮囊,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你不算故意,不必掛在心上。」那清冷的聲音不似安慰,反像敷衍。
可是,她還是偷偷不小心想像一下不該想的東西……
「……」沉默了一會兒,那清冷男聲才勉為其難地說:「你可以選擇不說。」
那姓楚的師兄,赤身裸體的,跟我師父光著身,兩人並排在一塊……
這一次沉默更久,然後,那男聲很無情地說:「歐陽,你拉住她的腰,將她用力拖開,傷了無妨,再請大夫來看,我不願再留下。」
「等等,我沒事,我很好,我清醒了!」李聚笑中氣十足叫道,立刻掀被坐起。
聞人劍命坐在床緣,平靜地注視她。
「醒了正好,請鬆手。」
她低頭一看,看見自己正緊緊握住他溫熱的大掌。難怪啊……剛才好像不小心夢見青筋暴跳的師父了!
「姑娘家真不知羞。」歐陽罪在一旁冷語嘲諷:「你昏死過去也不放手,從大腿抱到了腰,名副其實的投懷送抱!若不是咱們使力掰開,只怕現在你還纏在舅爺身上。」女人的蠻勁他算是見識到了。
李聚笑瞄他一眼,奇怪地問:「你是誰?」
「你——」歐陽罪怒目而視。
「他叫歐陽罪,聞人莊大小事都由他管。姑娘,你有事儘管告訴他。」聞人劍命道,暗示要抽手,她抓得更緊。他一向不喜與人近身,尤其肢體相碰,她的手心都是汗,讓他眉頭微微打起折來。「姑娘,你可以放手了。」
「如果我放手,你會如何?」
「你與我並無任何關係,我自然是離開。」
「並無任何關係啊……」剎那間,喉口又一陣甜意,她硬生生壓下,展顏要賴:「那我可不要放開你了。」
聞人劍命瞇起鳳眼,內心微惱她的無賴,俊臉卻不動聲色,正要暗自強行擺脫她的糾纏,歐陽罪已先看不過去,將包袱用力擲向她的小臉。
她哀叫一聲,聞人劍命趁機起身退開,眼角一瞥,瞥見她蒼白小臉剎那露出驚惶,一發現他並沒撇身就走,她又展顏歡笑。
他微瞇了眼,內心起了淡淡的疑惑。
「咦,這不是我的包袱嗎?」她拉回視線,訝笑:「你要看我的衣物?」
「誰要看你的衣物?」歐陽罪怒道:「我要你親自打開包袱,瞧瞧裡頭有沒有令牌?」
「喔……敢問我睡了多久?」
「你『昏迷』半天多了!這裡是聞人莊。」能把她一路從荒郊野外押回莊內,他功不可沒。
「都睡了這麼久啊……這包袱是你一塊帶回來的吧?」
「連斷劍一起。」
「……劍斷了你撿回來做什麼?」難道要她拿著兩截斷劍當子母劍到處招搖?
「那是你師承之劍,不一併拾回,它日你跟我討,我給不起!」
「那是撿來的。」
「……撿來的?」
她眉開眼笑,道:
「有一天,我走在路上,看見地上有一把劍,然後我摸摸身上,才想起我是練劍不練拳,怎能沒有防身的兵器,於是就把它佩在身上了。」
「……」歐陽罪短暫的無言,隨即打起精神,見她的視線仍依依不捨地在聞人舅爺身上打轉,他往前一跨,徹底擋住聞人劍命那張易惹是非的桃花貌。瞇眼怒道:「打開包袱!」
「你自己不會打開嗎?我都睡了半天多,要偷偷打開我也不會發現啊。」她咕噥,慢吞吞地拉開老舊的包袱巾。
「聞人莊人人正大光明,豈會做出下三流的事?」歐陽罪冷冷往包袱巾裡的東西一瞧——
兩件替換的白色舊衣、一個看起來很老舊的簿子。
「簿子裡是什麼?」
「是我大師父的遺言,你要看嗎?」這一次她很乾脆的打開,上頭寫著龍飛鳳舞的草書「親親吾徒」四個大宇,接著一片空白。
即使之前對她師父的遺言完全沒有興趣,但一見這字跡,就覺得有點眼熟,不由得脫口問:「遺言在哪兒?」
「就這四個宇。我大師父大概有預知能力,壽終正寢前突然想要寫遺言給我,他說他有滿腹的親熱話要寫,所以我就替他找來簿子讓他寫個過癮,哪知他死前交給我,才這四個字,說是人要死了,還留什麼遺言?他將要說的、將要我做的,都已經在他活著的時候教過我了,何必再留?」
歐陽罪先是疑惑,後來瞧見聞人劍命唇邊有著極淡的笑意,才恍悟這瘋丫頭說的是「身教」。
「你師父真是高人。」清冷的語調稍嫌和緩些,仍保持距離。
「高人嗎……」她頗具玩味道:「他老人家在九泉到處跑時,一定很高興你這麼說,賤命公子。」
「劍命。在下聞人劍命。」他的語氣又冷了起來。
李聚笑暗暗扮了個鬼臉,當作什麼都沒有聽見。這人啊,讓她毛骨悚然,連她一點鬼心思,也能摸個透徹。
歐陽罪壓根不知這兩人在要什麼花槍,瞄到她包袱中的白衣裡露出牌子的一角,他脫口:
「果然在這!」探手去拿。
「哇,小、心,我的肚兜……」
「歐陽!」
拿起令牌的同時,勾起了一件很軟的白色肚兜。剎那問,歐陽的臉綠了,內心產生極大的悲哀——對於他的未來以及令牌的被糟踏。
腦中紛紛亂亂,一時間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已見聞人莊最具隱士氣息的舅爺翻袖抓起肚兜扔回她面前,速度之快讓他錯愕萬分,簡直要誤以為聞人劍命身懷絕技。
「我……」不想負責啊。歐陽罪連忙撇開視線,不敢再瞧。肚兜這麼小,可以想見她很平……第一次,恨極自己的莽撞。
「這肚兜是師父縫的,你可別破壞啊。」她笑。
「原來尊師是女的……」歐陽罪打蛇隨棍上,轉移話題當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是男的。」
「男……」歐陽罪一時啞口,瞄到聞人劍命八風吹不動,一點也不被她的瘋言瘋語給影響,相較之下,他的功力的確太淺了——
他覷到瘋丫頭與聞人劍命在對視……他向來很懂得察言觀色,這瘋丫頭打一張開眼,不,是從抱住聞人劍命大腿的那一刻起,心魂就被聞人劍命所迷勾了。聞人劍命當然瞧不上這種小丫頭,或者他可以……心中有了計較,他向聞人劍命拱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