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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李葳

  現在就已經這樣,那萬一這不只是空談,而是真真正正地降臨在眼前時,她可能保持平靜,微笑地替他們準備新房,準備婚禮?

  嗚咽的泣聲幾乎脫口而出,芝娘踩著不穩的腳步慌張地躲回自己的房間,在這兒才能不在意他人目光,盡情地讓眼淚爬滿她的臉頰。

  事情還沒有底定。

  她祈禱著事情不會那麼順利,現在還太早,她還不能承受這個事實,她需要多一點的時間來克服心中的嫉妒,免得哪天她會想在青耘的新夫人碗中下毒,瘋狂地犯下殺人之罪。

  嘴巴上說得好聽,我不後悔,其實……我早後悔了。

  爹爹當初是怎麼辦到的?

  要堅持走下去是這麼困難,無數次萌生的退意,要不是卡在一個\"萬一我現在打退堂鼓,說不干總管了,邵青耘也未必會接納我重回他身邊啊\"的念頭,讓她處於進退兩難,最後還是不敢冒這險,乖乖地繼續當總管。

  一輩子都不後悔?根本就是癡人說夢,不到一年她就後悔了。

  只是後悔也來不及了。這一年來青耘心中的她早被抹煞了。現在他對待自己的方式,和自己說話的口氣,就像當初他宣稱的,是那樣冰冷的\"主僕\"關係,再沒有和煦的笑、妙語如珠逗她的話,也沒有每每觸動她身心的挑逗目光。

  能代替她安慰他的女子太多了。

  姑且不說青樓裡的鶯鶯燕燕,府內多少丫環也是爭先恐後想進雲詠別苑,做他的貼身丫環……

  失去之後,才知有多麼痛。以為自己夠堅強,其實那都是未經試煉前所說的空話,她不堅強,她不夠勇敢,她只是偽裝得夠堅強好欺騙自己而己。

  要到何時,偽裝才會漸漸地變成真實呢?

  惟一能讓她聊以安慰的,是青耘果真在仕途上飛黃騰達,前兩天她還聽到老爺子和現任吏部尚書的談話,尚書自己親口說出再過一年他退休後,他準備向皂上推薦,讓邵青耘做他的接任者。

  這可是不得了的成就,青耘會不會成為史上最年少的尚書,她是不知道,但應該也是史上少數年紀輕輕就晉陞如此高位,擔此重任的人之一。

  再怎麼痛苦,也得忍了。

  芝娘擦去眼角的淚,告訴自己:說不定青耘和宋家千金真正面對面後,會看不對眼,在八字還沒一撇的現在,就別去擔心這場相親的結局了。

  是啊,事情還沒有完全絕望呢!

  ☆ ☆ ☆ ☆ ☆ ☆ ☆ ☆ ☆ ☆ ☆ ☆ ☆ ☆

  經過一個半月後,芝娘的噩夢成真了。

  今日青耘受邀到宋府,表面上是宋老爺要請客,其實就是一場相親宴。而更折磨人的是,因為自己身為宋家總管,也得陪伴著主子,如坐針氈地看著他們倆說說笑笑地\"相親\"!

  宋寶兒的確是個甜姐兒,落落大方,長相嬌甜可愛、而且她記得和青耘有過一面之緣,兩人一見如故,話題也是一打開就收不了,宴席上只見兩人隔著珠簾頻頻耳語,笑聲不絕於耳。

  這一幕令在場的人都相信這一對佳人的婚事即將水到渠成。

  可芝娘卻看得心如刀割……

  自作自受。若這樣的四個字,能讓自私的她解脫,她可以罵上自己一千遍、一萬遍,只是當這樣也無法拯救自己的時候,又該如何是好?每聽到一聲笑,她的心也滴血一次。

  耗費極大的自制力,她才沒有奪門而出,遠離這教自己難堪的相親宴--

  那雙曾經只對她釋放溫柔的黑眸,現在,在她的眼前,凝視著別的女人。

  現在執著筷子的手指,曾經是那般激烈而火熱地在她的身上徘徊著。

  耶張美麗的唇,曾對她述說一個已無法實現的幻夢,現在隨時都可能會說出將她打入地獄的殘酷話語。

  要是現在青耘對宋老爺說\"我想迎娶貴府千金\"的話,她或許會因為受不住這難忍的刀割般痛苦,心碎而斷氣。

  芝娘閉上雙眼,祈禱著這餐飯快快結束……

  \"那就這麼說定了,今日非常愉快盡興,希望還有機會能和宋家小姐再見面。\"青耘說著客套的道別話語起身時,宴席終於步入尾聲。

  \"邵公子客氣了,敝府沒什麼好招待您的,希望不會讓您覺得有所怠慢才好,\"宋老爺十足看中邵青耘的人品,笑嘻嘻地說:\"有機會的話,還想請您過府敘敘、\"

  \"這是晚輩的榮幸,能向宋老爺請教生財之道,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呢。\"轉過身,青耘也不忘向身在珠簾後的宋寶兒打招呼說:\"那麼,請恕我先告辭了,宋小姐。\"

  \"邵公子慢走,寶兒就不便出外相送了。\"

  \"當然,您留步。\"

  他們一應一答間,芝娘心情複雜地想著:說起老天爺的不公,怕沒有比這更過分的了,日日都凝視著他的人是她,但她卻沒有資格搶他,連想和這養尊處優的富家千金對抗的籌碼都沒有。

  我是否漸漸變成醜陋的女人了?被妒忌蒙了眼,憎恨起不曾謀面的女子們,只因她們都比我有更多的機會,接近青耘,得到青耘……

  內心益發自慚形穢起來,芝娘跟著青耘的腳步離開宋府後,不敢面對他而故意挑了馬車前方的座位,想在回家的路上,盡快把自己臉上醜陋的情感抹消,不讓他發現。

  可是不知是否故意,青耘卻吩咐說:\"芝娘,你跟我一起坐車內吧!要不車伕操縱 繩會礙手礙腳的,咱們來的時候,你忘了自己差點從前座上摔下去嗎?\"

  \"是。\"遲疑片刻,她別無選擇地上了車。

  馬車出發後,車內只有他和她。咬著下唇,芝娘低頭望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地交握住。好久沒和他在如此親密的空間獨處了,她既懷念又有些不知所措。異於她的緊張,青耘倒是心情愉快地笑著說:

  \"如何?你覺得宋家千金怎樣?可以成為未來邵府的好夫人嗎?\"

  好傷人的問題、芝娘懷疑他是否故意要懲罰自己而問。

  \"……\"爺兒喜歡的話……對奴才們來說,夫人就是夫人……哪有資格說什麼呢?\"

  \"噢?但我是在問\'你\',芝娘。\"

  這下子她肯定他是明知故犯了。他知道她痛苦,還往傷口上撒鹽。

  \"您想要\'我\'怎麼回答呢?說我討厭,您就高興了嗎?即使我根本不知道宋寶兒到底是怎麼樣的姑娘,只曉得她家有數不盡的財富,足以成為邵府未來強而有力的支柱。還是要我說喜歡,您就滿意了嗎?看我被自己種下的因,逼得不得不吞下明明是苦澀的果,強顏歡笑給您看。\"無法不尖酸,芝娘苦笑著說。

  不必以那樣的眼光壓迫,芝娘也知道自己沒什麼立場說刻薄的話,他這樣凝視著她,只會令她更無地自容。

  馬車內陷入片刻岑寂過後,青耘瞇起了黑眸說:\"很苦嗎?芝娘。那為什麼不說呢?令你痛苦的是什麼?你要我怎麼做?不說出來的話,誰也猜不到你想要什麼,把你關閉在痛苦當中的又是什麼?\"

  芝娘搖著頭。\"少爺,您別逼我了。\"

  \"是嗎?對你來說,這是我在逼你……\"青耘喃喃地說著,閉上嘴,轉而望向窗外沉思,將所有難堪的靜默都留給她去品嚐。

  芝娘紅著眼眶,也動氣地掉頭望著窗外--要不,他認為這是什麼呢?她吞下激動的話語,總不能指著他的鼻說:當你主動提出想跟宋家千金相親時,不等於是在告訴我,你已經走出我們的情感,早對我沒感覺了,那又何必再要我鬧什麼笑話呢!

  是啊,她是痛苦,痛苦他看上了別的女子,痛苦他的移情別戀,痛苦造成這一切的禍首竟是地自己。她不要他把目光移開,她不要他結婚,她要他永遠只是她的邵青耘!

  若不顧後果地說出這些話,之後呢?到那時,自己醜陋的、愚蠢的留戀也會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吧?!

  所以說,請他高抬貴手,不要逼她說出這一切,她不想讓淺薄的自己徹底地在他面前幻滅。

  突如其來,馬車大幅地晃動彈跳,芝娘一個不穩,往旁邊跌去。青耘立刻抓住她,將她整個人抱在懷中。

  \"啊……\"

  \"唔……\"

  芝娘仰起小臉,他的臉在距離自己不到半寸處,清楚地可以看到他蹙起的眉、濃密的睫,倒映在黑瞳瞳心裡的自己。

  馬車再次恢復了平穩,可是他們倆誰也沒有移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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