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餓。」
「喔。」好失望的聲音,小手擱在裙上,揪成十個白玉小結。
「但是,安琪小姐忙了一早呢!」裡恩不放棄。
黑傑克的身旁傳來問話。「忙什麼?」
「做菜啊!」裡恩翻翻白眼,一個笨字含在嘴裡沒罵出來。
唉,這些高級幹部還杵在那裡做啥?不快點滾蛋,是想當電燈泡嗎?
清澈的眸子投向黑暗,卻只看見一片漆黑。她卯足了勁,下廚做出幾道好菜,想拐他上餐桌,增加兩人獨處的機會。她心機用得仔細,甚至還先在雙手上弄些小傷口,準備讓他心疼。
只是,計劃出了小差錯,她握不慣菜刀,傷口比預期多了好幾倍。黑傑克還沒心疼,她自己倒先疼得直皺眉。
四周靜默半晌,黑傑克才開口。
「出去。」他淡淡說道,揮手示意眾人退下。
幾個男人點頭,沒有多問,閃身融入黑暗。不一會兒,腳步聲消失,連呼吸也聽不見,大概是從秘密通道離開了。
燈光亮起,安琪才看清這間書房很寬敞,陳設簡單,只擺著一張偌大的長桌,似乎是開會用的。
黑傑克健碩高大的身軀坐在首位,身後是巨幅壁畫,襯托出他王者般的氣勢。黝黑的雙手交握,隨意擱在桌上,藍黑色的視線從那端射來,神情高深莫測,靜靜瞅著她。
在他身邊的位子上,坐著一個年輕女人,黑髮上纏著珊瑚色的髮帶,增添神秘的風情。她的視線投過來,微微偏頭看著安琪。
「那麼,我也告退好了。」她面容清麗,語調冷靜,輕盈的站起身來,移動的時候,身上飄散著淡淡的藥香。
安琪看著那纖細的背影,不斷猜測著。
這女人是誰?為什麼唯獨她可以不聽黑傑克的命令?彷彿跟他的關係非比尋常,一陣酸酸的醋意,悄悄的從心裡冒了出來。
「是在討論『絕世』的事情嗎?」裡恩聽見房內剛剛的對談,換上厭惡的表情。「我倒是贊成殺了上官媚,那個魔女要是掛了,可就天下太——啊!」最後幾個字走了調,轉為慘叫。
咚!
這聲音響亮極了。
裡恩只覺得腳踝處一緊,像被某種東西絆著,他狼狽的摔在地上,鼻子跟地板熱吻,疼得他淚眼汪汪。
「該死的,怎麼回事?!」裡恩跳起來,瞪著地板瞧,想找出罪魁禍首。睜眼瞪了半天,卻看不出有啥不對。
這倒邪門了,好端端的,為啥會跌倒?
黑傑克一臉酷樣,安琪小姐則無辜的看著他,水汪汪的眼兒輕眨,很好心的沒有嘲笑他。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只能暗暗向自歎倒楣。
「呃,主人,要到飯廳用餐嗎?」他盡責的詢問。
放置在桌上的黝黑長指,輕敲兩下桌面。
裡恩搗著摔疼的鼻子點頭,知道主人的意思,轉身張羅去了。離開時,他的眼睛還瞧著地上,怕再被啥不明物體絆著。
角落的安琪雙手交握,將一對銀簪滑進長裙內,臉兒垂得低低的,眼裡帶著一絲促狹的笑。
「坐下。」黑傑克突然開口,往後一靠,寬闊厚實的背貼著軟椅,凌厲的視線瞧著她,眼眸深處閃過柔和的光芒。
「我站著就行了。」她貼著牆壁低聲說道。
被那雙藍黑色眸子盯得不自在,她的雙眼淨瞪著地上,研究地板的花樣。不知為什麼,被他專注的盯著,她、心頭就會七上八下,有點慌亂。
這怎麼行呢?連看都不敢看他,這場遊戲要怎麼玩下去?
真是糟糕啊!一跟他獨處,她的膽量就「咻」的一聲,全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坐下。」這回,濃眉摔了起來。
安琪乖馴的點頭,挑了個離他最遠的位子坐下,睜著無辜的眼兒看他。
濃眉沒有鬆開,反倒擰得更緊。
「過來。」他沉聲說道,面露不悅。
她眨了眨眼睛,考慮五秒鐘後,挪近一個座位。
「過來。」濃眉堆成小皺疊,讓俊朗的五官有些扭曲。
她緩慢的站起來,這次考慮了半分鐘,不大確定的又挪近一個座位。
理智「啪」的一聲,陡然繃斷。
「坐到這裡來!」他的聲音高了八度,只差沒用吼的。
嬌小的身子立刻跳起來,咚咚咚跑過來,氣喘吁吁地在指定席坐下,水汪汪的眼睛眨個不停,似乎還不明白,黑傑克為什麼突然變凶了。
「你怕我?」藍黑色的眼睛瞇起。
她先是點頭,接著用力搖頭。
「沒有。」聲音很小,媲美蚊鳴!沒什麼說服力。
「那為什麼不敢坐近?」安琪膽怯的模樣,讓他心中無名火起。
「我以為,你討厭我。」她偷偷看他一眼,小指頭在桌上畫圈圈。
「我不討厭你。」黑傑克勾動嘴角,神態不再那麼嚴厲,冷酷的五官,稍稍的軟化。
「真的嗎?」笑意點燃小臉,她笑得好開心,像是收到一項珍貴的禮物。
黑傑克望著她的笑容,藍黑色的眸子裡閃過一抹光芒。他撫著下顎,像是若有所思,卻沒說半句話。
裡恩進出了幾趟,桌上已經擺滿食物,確定一切沒問題後,他把僕人趕到外頭去,連帶自個兒也走出去,還仔細的將門帶上,不敢打擾。
一口食物送進嘴裡,黑傑克的動作有幾秒的停頓,俊朗的五官僵硬片刻,藍黑色的眸子落在她期待的小臉上。
「你做的?」他挑起濃眉。
「嗯。」她驕傲的點點頭。她花了好久的時間,還劃傷好幾道口子呢!
黑傑克偏頭瞧著她,視線往下挪,驀地一瞇。
「手怎麼了?」他放下刀又。
安琪匆忙躲開,想把雙手藏起來,不讓他看見。畢竟這雙手上的傷口,比預期的超出好多,醜得很,她才不想讓他看見。
「沒什麼——啊!」被渾厚大掌握住傷處,她疼得發出低喊。
老鷹般銳利的視線在小手巡視,察看那些刀傷。
「疼嗎?」粗糙的指掌在柔嫩掌心間輕輕揉著。
帶她回來,是為了保護她,她身上的傷口反倒愈來愈多。傷口很小,但是又紅又腫,肯定很疼,這個小女人似乎生來就有找麻煩的天分,時時刻刻都在闖禍。
只是,她花費一早上的時間,為他打理中餐,這舉動又讓他心中一暖。她手上的傷痕,代表了她的笨拙,卻又更顯得這舉止的珍貴。
他冷酷已久,從不在乎其他人的恐懼,卻獨獨不願意她怕他。不知為什麼,這小女人的反應,總能勾動他的情緒,讓冰封的理智逐漸潰堤。
藍黑色的眸子深處,湧現某種溫暖,迸碎了存在已久的冰冷。
他看著她的眼神,逐日逐日的不同了,深邃而別具涵義,跟以往都不同,跟看向其他人時也都不同。
「不、不疼的。」安琪搖頭,心跳開始加快,想要抽回雙手,他卻又握得緊緊的。雙手被他緊握,又燙又熱,像碰著一把火。
黑傑克的眼光怪怪的,盯住她不放,還炙熱得很,像是把她當成豐盛大餐。奇怪了,不是都煮好一桌子的菜等著他吃了嗎?他不動刀叉,反而老是盯著她看。
呃,莫非,他想「吃」的是別樣東西?
「呃,菜要涼了。」她小聲的說道,臉兒因為熱度而燙紅,再次體驗他驚人的魔力。
黑傑克挑起一道濃眉,暫時放過她,重新拾起刀叉,緩慢卻堅定的將食物放進嘴裡。
安琪鬆了一口氣,雙手握得緊緊的。陽光溫暖,室內光亮,給了她盡情欣賞的機會。
看見黑傑克緩慢把食物吃盡時,她心裡浮現陌生的情緒,紅唇也忍不住往上揚。這種情緒暖暖的、甜甜的,讓她的心好充實,是一種舒服得近乎甜蜜的感覺。
這跟先前盤算的不同,她洗手做羹湯,是想加強溫柔的形象,拐騙他的胃跟心,讓這冷硬的男人陷得更深些。
但是,看著黑傑克默默用餐,感動的人為什麼反倒變成是她?
直到他放下刀叉,她才開口。
「好吃嗎?」安琪滿懷期待地問。
雖然烹調過程多災多難,幾乎毀了半間廚房,但是憑她的聰穎天資,做出來的菜應該美味可口,足以媲美大廚師才對。
「不。」評語很直接。
美麗的笑臉僵住。
「不可能!」她才不信!憑她的聰明才智,做菜算什麼?
「很難吃。」黑傑克維持原判,面無表情。
「真的?」她求證,紅唇沮喪的往下彎。
「非常。」這回,又添了兩個字,等級提升。
怎麼可能?他明明吃了那麼多了,該不是臉皮薄,吝嗇給她讚美吧?
她拒絕承認失敗,拿起刀叉,嘗了一口食物。開玩笑!!她大小姐煮的東西,怎麼可能會難——
呃!
俏臉瞬間變得慘白,胃酸洶湧翻騰,要不是與生俱來的好面子性格作祟,她老早奔出門去漱口了。
老天!!這是什麼味道,酸甜苦辣鹹都有,難吃兩字都不足以形容它的可怕。要是哪個人端這種東西給她吃,她一定拿著刀,追殺那人到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