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能為力。」他苦笑的回答。
「無能為力」四個字徹底的擊垮她,丁瑀君搖搖欲墜,眼中酸澀無比卻哭不出來。
「即使會死,你還是不願意接受我?」她聲音破碎的問。
「我很抱歉……」
她無力的閉起眼眸,在屢挫屢敗中,徹底喪失自信。為什麼他連委曲求全都不肯?為什麼他連說謊騙她都不願意?他就這麼一心求死,只為呂鍛金?
「為了她,你可以不要我,不要自己的命?哈哈哈……我丁瑀君認栽了!枉我自認是天之驕女,大理第一美女,竟連呂鍛金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她不但有哥哥的癡情相護,有你的以命相守,又得到聰明俊秀的姚靜鍾情!天呀,我哪裡比不上她?」
「你冷靜一點!」李巖知道她誤會了,但這種事他實在沒法跟她解釋清楚,僅能放柔聲音安慰她。「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
「不用說了……」她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但心中的苦只有濃沒有減淡,迷濛的淚眼冷洌如寒夜裡的霧。「為了她,你連一點點希望都不肯給我,連死都不怕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李巖,你好樣的!」
「沒錯,你的確是好樣的!為了姓呂的女兒,任我丁某的女兒苦苦哀求,連最後的自尊都賠上了,的確夠瞻!」
陰森冷凍的語音飄來,李巖全身因仇恨而熱氣沸騰,丁瑀君則像被雷打到似的僵立當場。
鬼魅般的黑影閃進亭內,箕張的手掌毫無預警的伸向李巖。
第三章
熾熱如火焰的掌風當胸而至,好個李巖,憑靠著練武人的直覺及銳利的眼光,從來人身形肩膊的微妙變化中,預先感應到對方的攻擊行動,間不容髮的閃過這記致命的掌力。
噗的一聲,霸道的掌風掃中圍繞著涼亭的簾幕,紅色布料呼的燃起火苗,很快就燒破了個大洞。怵目驚心的火勢讓人不禁要想,如果那掌力是打在自己身上,怕不當場變成火燒人了。
丁瑀君發出無助的啜泣聲,看著父親一擊不中後,掌勢像會轉彎似的,再次攻向李巖。後者則在閃身避開的同時,拔出了隨身寶劍,快逾閃電的劍招連綿不絕,暫時阻擋了丁瀚霖的掌勢。
涼亭就那麼一點大,丁瑀君很快便被兩人交手產生的力場逼出亭外,夜裡風寒露重,她嬌弱的身影在風裡輕顫,先前被火雲掌掃中的帳幕燒出嗆人的煙霧。
她被煙氣熏得眼睛酸疼,仍勉強集中目光,看向亭內的打鬥。
夜風助長了火勢,圍著涼亭的帳幕迅速燎燒,冒著火焰的布料不時被場中交戰的兩人發出的劍招、掌風捲掠、震飛,往四面八方彈射開,還差一點就打中了丁瑀君。
幸好寒潭一帶冰冷潮濕,著火的碎布尚未著地,就在霧濕的空氣裡失去熱度,僥倖帶著熒熒小火飄落葉面、蘆葦叢裡的布料,也被其上的濕冷熄滅。
可從丁瑀君這個角度看去,披掛著布簾、以大理石砌成的涼亭看起來就像被火焰包圍住,亭內如兩道閃光快速交錯往返的身影像在火焰裡舞蹈,一場要命的死亡之舞。
這影像令她分外心驚,幾乎可以預視到父親扮演的死神,就要一掌斃了李巖。
她感到頭暈目眩,腦中的想像卻片刻也停不下來。
亭內空間狹窄,父親的火雲掌威力強猛,時間一久,李巖怕是支撐不下去,要是被火雲掌打中……一股火焚似的難受襲上胸口,可怕得讓她幾乎要當場崩潰。
不,她不能坐視李巖被殺死!
偏偏混亂的腦子擠不出個主意來,眼見李巖的情勢越來越危險,汗珠自額頭、眉際不斷滲出,她發出一聲淒厲的叫喊:「不!」
沉重如山,烈如火焚的掌氣,毫不留情的穿透層層劍網,直探向李巖胸口。
李巖大吃一驚,知道要是被這掌力印實,自己沒死也去掉半條命,緊要關頭,他移形換位的閃了一下,焚灼的掌氣掃過他左肩,以雷霆萬鈞的氣勢印向亭柱。
一人合抱的石柱頓時產生裂痕,震得涼亭搖晃不止,石屑紛紛飄下,彷彿隨時都會垮下來。
他發出悶哼,體內血氣翻湧,被掃中的肩頭像被火鉗烙燒似的疼。他咬緊牙關,嚥下湧至喉頭的鮮血,身形連退了好幾步。
這時,遮在涼亭周圍的布幕都燒得差不多,夜霧趁隙而進,丁瀚霖迅速收回掌勢,再次往李巖搖晃、未站穩的身形閃電似的攻來。
「不!」丁瑀君不顧一切的衝過來,她抱著必死的決心,如果父親一定要殺了李巖,她也不想活了!
然而,她淒厲的叫聲卻來不及阻止丁瀚霖無情的攻勢,發紅的手掌擊出霸道至極的火雲掌力烙向李巖胸口,將他一掌震飛,高大的身軀如斷線的風箏越過涼亭的護欄,消失在濃霧深處,撲通一聲。
「李……巖!」魂魄都隨著他墜往潭心的身影而去,丁瑀君嬌弱的身影踉蹌的撲向護欄,只差一個跨步就能追隨心上人……
「癡兒!」
一聲巨喝震得她耳朵嗚嗚作響,腰身一緊,有力的臂膀勒住了她往前衝去的身體,她掙扎的想脫身,身子一麻,暈了過去。
丁瀚霖抱住女兒,視線如鷹隼般往四周搜尋。
當李巖被他一掌震飛,他急著阻止想殉情的女兒的同時,耳朵好像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等他回過神來想弄清楚,除了茫茫一片的白霧,及不遠處仍燃燒旺盛的火堆,連只飛鳥都沒有。
那一掌的威力足以開山裂石,雖然因為愛女的叫聲頓了一頓,並沒有用盡全力,可火雲掌至陽霸道的火焚內力,足以重傷李巖。加上寒潭之水凍人筋骨,尋常人一落水即刻被凍得手足冰麻,沉入潭內,即使是武林高手也撐不過一炷香,何況是重傷的李巖!
一念及此,他遂放心的抱起愛女,迅速離開在夜霧裡搖晃輕動的涼亭,幾個起落,空蕩的寒潭畔只餘那孤獨燃燒的木堆仍對抗著霧氣,滋滋滋的發出聲響。
*****
空寂的山林裹有好半晌的沉寂,忽然,瀰漫著霧氣的樹林某處傳來輕微得有如枝葉搖動的聲音。
破風聲由遠而近,沒多久熊熊燒著的火堆前方出現了兩道身影,火光映照出一俊一秀的不同容顏,也照出了一般深鎖的眉頭。
只見兩人迅速拿出預先準備的火把點著,先進入搖搖欲墜的涼亭查看了一下,身影朝潭邊接近。
由於霧氣濃得讓人分不出潭面與岸邊的界線,一不小心極有可能撲通掉進水裡,他們的腳步格外小心,焦急的雙目頻頻望向霧氣最濃的潭心搜尋。
隨著時間的消逝,其中一名再也沉不住氣,低聲對同伴道:「木葉,你可有發現少主?」
聽見同伴的問話,原本就被擔心主人會出事的焦慮壓得快喘不過氣來的木葉心情更壞,清雅的柳眉微微蹙起,口氣顯得很沖。
「你自己沒有眼睛呀!」
「我就是沒看到才問呀!」
聽那聲音有多委屈呀!木葉本來還想發脾氣,但當視線遇上秋風同樣盈滿焦慮的眼眸,立刻領悟到他就跟自己一樣為少主的安危著急,心裡什麼氣都沒了。
「少主不會有事的,我們分頭尋找,看看有什麼線索。」
「是。」秋風趕緊點頭,依木葉之言往另個方向搜尋。
發現潭邊空無一人,少主不曉得跑哪裡去時,他真是急得六神無主,幸好有木葉在一旁出主意,否則他有可能急得一頭跳進水裹,看看少主會不會不小心給跌下去了。
唉,如果這樣還好辦些。少主水性極佳,武藝超群,就算真的不小心落水,也早該游上岸了,豈會讓他和木葉像一雙無頭蒼蠅般到處亂找?
就怕是來不及救李巖,一個傷心,撲通跳下去了。
可李巖呢?他也不見,難道是他跌進水裡,少主跟著跳下去救?
之前離開的黑衣人又是誰?
少主明明說,約李巖見面的是丁瑀君,那可是個花不溜丟的大美人,身材嬌娜動人,跟那個黑衣人的身影不像。
秋風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那個黑衣人懷裡好像抱著個人,雖然只是很遠很快的一瞥,他倒肯定那人絕不是少主,更不是李巖,而是如丁瑀君一般身量的女子,那頭長髮還在霧氣中飄呀飄的……
如果那是丁瑀君的話,抱她的黑衣人會是誰呀?
腦中胡思亂想一氣,仍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唉,自己要是有少主一半的聰明,就不用在此傷腦筋了!問題是,他就是沒有呀!
秋風越想心情越煩亂。他與木葉隨著少主到大理找李巖,笑天堡的李總管卻告訴他們李巖跑去赴約,還把他留下來的信箋交給少主看。少主看後,當機立斷的要求李總管派兩名好手帶領他們前往寒潭。
山區一到日頭西下就起大霧,幸好遠方有火光指引方向,才不至於迷路。少主要笑天堡的齊明和張蓋兩位大哥先找地方安頓好,帶領他與木葉朝火光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