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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岳盈

  「靜兒,你對為父的真是體貼呀。」

  夏孟哲感激的道,全然沒想到她接下來會說--

  「這提神茶及靈芝花露丹,就當是靜兒對您的孝心,全都免費奉贈。可治療謝伯伯的診金,我們一開始就說好的,就不能不跟您收了。」

  客氣有禮的調調聽起來雖有點刺耳,可這既然是事前講好,也是他心甘情願的同意,斷然沒有賴的道理。於是夏孟哲問道:「靜兒,你想要什麼?」

  「我只要爹爹回家,從此與娘形影不離,讓我們一家團聚,共敘天倫。」

  夏孟哲萬萬料想不到女兒會提出這個條件,心中雖是千肯萬肯,可是……

  看到父親的慈顏上出現一抹為難,雖早在姚靜的計算之內,心中仍有氣,冷冷的道:「藥王谷可從來沒遇過賴帳的人。」

  「我沒有賴帳的意思。」夏孟哲心虛的回答。「只是……」

  「爹的『只是』令靜兒心寒。」姚靜明亮的眼瞳浮起一層晶瑩的水氣。「難道靜兒要爹回家,對您有這麼困難嗎?難道靜兒要一個有爹有娘的家,是奢想嗎?難道靜兒不想再見娘因思念爹的閞系,神情惆悵,以淚洗臉,是過分的嗎?」

  「靜兒……」女兒聲聲帶著哽咽的質問令夏孟哲難以招架。

  「這些年來,爹待在擎天莊的日子,比在自己家裡還多好幾倍。當擎天莊二莊主比當娘的丈夫、靜兒的爹的時日還長。這次爹要靜兒出谷救治謝伯伯,靜兒在事前就跟您講好診金的事,您也一口答應說,只要靜兒能救得了謝伯伯,爹爹什麼都肯答應。現在謝伯伯救活了,爹就想賴靜兒的帳嗎?嗚嗚嗚……爹爹是大騙子,騙了娘的感情,現在連靜兒也要騙……嗚嗚嗚……」

  見女兒的淚水如珍珠斷線般一顆一顆的落下,夏孟哲的心也像被利刃切割般一寸寸的生疼。他手忙腳亂的上前抱住愛女,胡亂的拍撫著她的肩。

  「別哭呀……寶貝乖喔,爹不會騙靜兒,也沒有要賴帳呀!」什麼叫做他騙了她娘的感情,又騙了她?他有嗎?夏孟哲一陣心虛,在女兒眼裡,他是個差勁的父親吧。

  「可是……可是……」姚靜偷偷在他懷裡扮鬼臉,心裡想道:你有只是,我就沒有可是嗎?你為難,我也有委屈呀,看誰厲害!

  「乖喔。」夏孟哲就怕她眼淚掉個沒完,還有那哀婉嬌柔的哭聲簡直是唐三藏用來制孫悟空的金箍咒,聽得他頭疼不已。

  「爹不會再用『只是』來搪塞靜兒了嗎?」

  「這個……」夏孟哲猶豫著。

  「嗚……我就知道爹只是在哄我……」

  「我的好靜兒,你快別哭了!你一向都很乖的,這次就不能體諒爹的苦處嗎?」夏孟哲語氣無奈的道。

  「爹也一向講道理,為什麼這次不講道理呢?」好呀,您嫌我不體諒,我就說您不講道理!姚靜氣惱的想。

  「我沒有不講道理。」夏孟哲搔著頭。「只是謝大哥雖然被你救醒了,傷勢仍然很沉重,要我放下他不管,實在是……」

  「哼!怎麼娘生我時,爹就可以放著她不管,姍姍歸來呢?」

  見女兒背轉過身,提起這筆陳年舊帳,夏孟哲心中遂被一股歉疚給充滿,好脾氣的解釋,「那時,鋒鎏那孩子病得厲害,大哥閉關練功正在緊要關頭,我沒辦法走開呀……」

  「總之,在您心裡,謝氏父子遠比我們母女重要……」這下說到心中最悲痛處,姚靜反而咬住唇,忍著不哭,只是淚水如河水決堤,再也禁不住。

  「不是這樣的!爹知道你跟你娘有你外公、外婆照料,會過得很好,可是謝大哥和鋒鎏……謝大嫂臨終前把他們父子托付給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況謝大哥夫婦於我有恩,我怎麼可以不管他們……」夏孟哲也是聲淚俱下。不能跟妻女團聚,他是有苦難訴呀。若不是妻子不肯與他住在擎天莊,他也不用忍受夫妻分散、骨肉不能團聚之苦呀。

  「就算是天大的恩惠,這個恩也報了快二十年。我救了謝伯伯一命,加上這些年來您對擎天莊的貢獻,還不能抵掉嗎?」姚靜霍地轉身面對父親,臉上的濕濡看得夏孟哲心一陣一陣的抽緊,但他仍緊緊咬著牙,沒有點頭。

  見父親這麼頑固,姚靜眼神一冷,清脆的嗓音泠泠作響,「好,就算您一定要湧泉以報,可謝伯伯雖然被我救醒,一時之間無性命之憂,但孩兒可以老實告訴您,如果沒有後續的治療,他就算不死,也會變成廢人。最好的方法是將他送進藥王谷,在外公的妙手回春下,或可以三、五年的時間修復他枯損的經脈,讓他恢復功力。」

  「什麼?」夏孟哲雖知義兄傷得極重,卻沒料到他剛從鬼門關轉回一圈,就要面對成為廢人的威脅。他要是知道自己會成了廢人,還能活下去嗎?

  一股冰冷的寒意流遍他全身,接著又聽見女兒道:「我句句實話,沒有誆您。」

  「那、那……」

  他懇求的看進女兒眼裡,姚靜狠下心將鼻子朝上頭一揚,哼了一聲。

  「靜兒,你救人救到底……」

  「你連我救醒他的診金都不肯付,還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靜兒!」夏孟哲想端出為父的架勢,又覺得對女兒有愧,一時間僵在當場。

  姚靜要自己不要心軟,可是看父親一臉的愁雲慘霧,眉睫間儘是滿滿的淒惶無助硬是狠不下心來。

  她氣悶的鼓起頰,黑白分明的伶俐眼眸滴溜溜的一轉,決定給父親一個台階下。她輕歎口氣道:「既然謝伯伯必須要進藥王谷才有生機,爹何不陪他入谷呢?既可以照料謝伯伯,又可以跟娘和我團聚,不是一舉兩得嗎?」

  夏孟哲不是沒想到這點,而是……他深深的看向女兒。

  這一眼讓姚靜頭皮發麻,承繼自父親的才智讓她領悟到這莫測高深的眼神有另一層的含意,心裡不由得嘀咕,在她這麼為他設想之後,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不會想要設計她吧?

  這念頭方閃過,便聽見他輕緩和柔的語音徐緩的迴盪於耳邊。

  「靜兒的提議正是為父心中所願,可是……「

  又來了!她忍不住暗地裡埋怨,翻了個白眼。

  「我跟謝大哥都離開擎天莊,莊務由誰接管?」

  「查叔叔呀。」她順口回答,只見父親如她所料的把頭一搖。

  「中野是名武夫,對商場中事一竅不通。」

  「謝伯伯還有個兒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今年一十八歲。」

  沒想到女兒會知道謝鋒鎏的年紀,夏孟哲倒有些詫異。

  「你怎麼知道?」

  「知已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斜睨向一頭霧水的父親,她進一步解釋,「謝家父子是讓爹沒辦法回來跟我們團聚的第三者,是我跟娘的情敵,我當然要知道他們啦。」

  夏孟哲對她古怪的說法啼笑皆非。「靜兒,你胡說什麼?」

  「我才沒有胡說呢!都是他們害爹不能回家的,現在還讓你牽腸掛肚。如果謝鋒鎏長進些,而不是一副風流放蕩,任性好玩--」

  「他本性善良,只是--」夏孟哲忍不住為他辯解。

  姚靜哼了聲,接口道:「只是被沉迷武學的父親所忽視,又被溺愛他的叔叔給寵壞,養成他都十八歲了,還不事生產,不知上進,成天流連於花街柳巷,只會玩!」

  夏孟哲被她說得一陣難堪,「鋒鎏沒妳說得那麼糟。」

  「還不夠糟?」她氣呼呼的說,「我八歲就開始學習接掌谷內事務,謝鋒鎏十八歲了還只會花錢,你認為不夠糟嗎?」

  「鋒鎏是不像你那麼聰明能幹……」

  「我看他是被你們寵壞了!」

  「他自幼喪母……」

  「我還不是有父親跟沒父親一樣!」

  被女兒這麼一頂,夏孟哲心痛如刀割,俊秀出塵的臉龐皺成一團。

  姚靜知道自己失言,連忙低聲道歉,「靜兒不是這個意思,是覺得爹太不公平了。一心掛念著謝家父子,就沒想過我跟娘沒爹陪伴身邊的淒涼。」

  「靜兒,爹雖然不能常常陪著你們,可心裡是惦記你們的。只是你跟你娘有你外公、外婆的疼愛,爹放心得很。鋒鎏就不一樣了……」夏孟哲艱難的解釋著。「謝大嫂過世後,謝大哥沉浸在悲痛中難以自拔,若不是呂笑天找上門挑戰,燃起了他的鬥志,只怕要隨大嫂去了,所以他後來沉迷於武學,爹也就沒勸他什麼。鋒鎏一生下來,不但失去了親娘,連親爹都……不怎麼理睬他,只有我這個叔叔可以疼他,偏偏……唉,他終究不是我的骨肉,我除了疼,無法管呀,才害他養成今天這種驕縱的脾氣。」

  「是他自己不成材,爹不用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所謂養子不教父之過,就算有錯,也是謝伯伯的錯,不是您的錯呀。」

  「不,我是難辭其咎。謝大嫂臨終前,將鋒鎏托付給我,當時我便立下決定要代替謝大嫂終身照顧他們父子,豈料十五年前會遇上你母親,情不自禁的愛上她。你娘不願隨我住在擎天莊,我只好與她議定中秋、除夕必回家團圓。可是心分兩處,我無論在哪裡都會惦記另一邊呀。其實我想過無數次要陪在你們身邊,可是大哥、鋒鎏及擎天莊都不能沒有我,我……走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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