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連老爺對她萬般寵溺都沒發覺吧?老爺真的把她當成寶般地看待,怕她冷了、餓了,恨不得將她給捧在手心裡細心呵護。
聞言,她不由得扁起嘴。「你是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爹?」真是教人不敢置信,他居然忠心到這種地步,簡直教她想吐。
「可不是嗎?」
「你……」
「好了,先把中衣繫好,待會兒我再到你的廂房拿幾件可以換穿的衣裳,你要上哪兒?」見她起身要往外走,他連忙一個箭步擋在她前頭。「你知不知道你穿這樣會引人遐思?」
她是少根筋不成?她的中衣未系,幾乎露出大半酥胸,就連肚兜都瞧得一清二楚。
她怒瞪著他,將手中的袍子揪得死緊。「引你遐思了?」她反唇相稽。
是她自個兒癡心妄想,還以為他對她的關愛是發自內心,是因為他並不是那般厭惡自個兒,孰知……
「會引我遐思?」他不禁發噱。「你該不會忘了今兒個的教訓吧?難道你忘了那老傢伙對你上下其手……」
「你瞧見了?」她不由得一愣。「你瞧見了還不幫我?」
「我幫了啊!我哪知道他會那般……混蛋,我下回若是撞見他,非要他付出代價不可!」
她先是一楞,而後一肚子火,但聽他這麼一說,火氣又漸消。
他說得這般義憤填膺,好似真的惱極了那混蛋輕薄她,壓根兒不是怕對爹難以交代……算了!看在這點上,她就大方地原諒他吧。
至於那個老傢伙……她自然有法子可以整治他。
「我要同我爹說。」她作勢要推開他。
「妳……」
「我要同我爹說你欺負我。」嘿嘿,難得可以捉到他的辮子,若不好生對付他,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個兒了?
「三小姐……」他不由得咬牙道:「是我的無心之過,你……」
「那得要瞧我的心情了。」呵呵,真是過癮哪,居然可以逼他低頭,往後他可以由著她玩了。
第八章
晌午過後,城裡的人一派優閒。
茶館、酒樓裡滿是飲茶呷酒的人,有的是在談生意、做買賣,有的只是純粹偷得浮生半日閒,到此活動筋骨罷了。
可也有些人是存心耗在這兒不動。
滿悅茶館裡人滿為患,並不是偷閒的人多,更不是談生意的人多,而是傅家三千金包下二樓,於是底下一樓的大眾堂全都擠滿人,然而可坐下數十個人的二樓雅閣,卻只有傅家三千金和阮棄悠。
只見傅搖光挑了間臨街的雅閣,優閒地呷了一口茶,隨即又啃了一口核棗甜酥,瀲灩的水眸直睇著窗台外頭。坐在這裡可以直接眺望著遠方湖景,更可以瞧見臨湖的杏林遮天、柳絮紛飛,窗外紛紅艷綠的花葉,仿若紅波逐綠流一般,快要淹沒整座杭州城,美得教人心醉。
然而,坐在一旁的阮棄悠卻沒半點雅興欣賞窗外這片美景,他眉頭深鎖地睇著不知道要胡鬧到何時的她。
他成了階下囚了,只因那一日的事,他有把柄落在她手中,逼得他不得不聽命於她。
怪就怪那一日,他沒事先想清楚,才會落得今日的下場。
她這大小姐要上哪兒便上哪兒,想怎麼著便怎麼著,而且他還得依命伴在她身旁,陪她逛遍整座杭州城。
舉凡茶館、酒樓、賭坊、戲台、市集……大抵上都有他們跑過的足跡。
她大小姐玩得可盡興了,把所有差事都拋到一邊,壓根兒忘了身為布坊掌櫃的使命,而他也賠上自個兒的時間,幾天下來,無所事事的他閒得幾乎快要發狂。
就不知道這位大小姐何時才肯回布坊,就算她不幹活兒,他也不會有意見,只希望她能放他回去。
他的大好前程,可不想毀在她手裡。
這幾年來,他忍辱負重,討盡眾人歡心,並獲得老爺的賞識和信任,這可不是為了陪她到處遊山玩水的。
「三小姐,時候不早了。」他淡淡說道。
餘暉斜照,他們也差不多該走了吧?
「是嗎?」她笑得惡劣地睇著他,見他一臉為難卻又不便發作,心裡樂得很。
呵呵,可以這般差使他,教他乖乖坐在一旁,可真不是普通的過癮啊!
早知道只要這麼做,便可以把他吃得死死的,那早在八百年前,她就該這麼做了。
「夕陽已經西落了。」他沒好氣地提醒她。
她的眼一直盯著外頭,瞧著天際泛起幾抹仿若快要燒紅天的霞光,難道她會不知道已經黃昏了?可千萬別同他說,她直盯著外頭髮楞,滿腦子是想著接下來該要怎麼整治他。
「我知道,我就是在等這一刻。」她笑嘻嘻地道,指著窗外。「你瞧,這霞光滿天,說有多美就有多美。」
他斂下陰沉的黑眸直瞅著她,仿若眼前的她比外頭的彩霞更加吸引他。
絕不能再被她牽著鼻子走,倘若不想個法子,他真不知道往後的日子到底要怎麼過下去!
好不容易回到杭州,倘若不做好本分,要老爺怎麼將他留在杭州?杭州才是傅家的大本營,如果想要接掌其它分鋪,就得先掌握這兒才成……只是,他都已經回來個把月了,依舊不知道老爺究竟是為了什麼才將他召了回來。
「你在發什麼楞?」
聽著她帶笑的嗓音,他不由得挑眉睇著她。「不發楞,要我做什麼?」啐!他生來是賤命,可不似她可以天天偷閒,四處賞風景、賞晚霞。
「我要你看彩霞啊。」她指著外頭,不滿極了。
「彩霞有什麼好看的?我是一個粗人,不是什麼文人騷客,沒辦法對著一片天詠詩作賦。」倘若問他見著頭上的一片天,能織出什麼花樣的布匹來,他倒還願意動腦想想。
「你這人……」她不禁翻了翻白眼。「難道你壓根兒都不想忙裡偷閒,四處走走看看?看湖景也成,到賭坊賭兩把也成,或是聽戲曲也成。」
「我沒興致。」
「看來,你對於不能生財致富的人事物是沒半點興致的。」難怪他不會對她笑了,是不?
爹掌握他的生殺大權,姐姐們則可以從旁幫他一把,上門來的客人可以算是他的衣食父母,然而同他談大宗生意的對象,就是他的過路財神了,而她……哼哼,什麼都不是!
「可不是嗎?」他沒有反駁。
「啐!」他還真敢說哩,當著她的面,他居然不迴避,真不知是他性直,還是打從心底不把她看在眼裡;哼!同她一道出遊,真是這般乏味無趣嗎?
原先還以為他對她的觀感已經好多了,誰知一連幾天下來,他們好似又回到了原點,真是令人生厭!
「早些回去吧,我不過是一名總管,老是天天吃白食,會招人非議的。」
「你說這話分明是……」拐著彎在嘲諷她!
「怎麼?」他冷笑睇著她。
「沒事。」不能說!一旦說出口,豈不是真的著了他的道,真認為自個兒是個只會吃白食的廢人?
走就走!他若無心陪她一道賞霞,儘管天上的霞光四射,她都無心再欣賞了。
扁起嘴,傅搖光微惱地站起身子,然而才踩出第一步,便教地上的氈子給絆倒,眼看快要倒向窗台……
說時遲那時快,一股有力的勁道硬是將她摟進熱呼呼的懷裡,埋得她的粉臉發燙,卻又依戀得緊。
只見阮棄悠不掩擔憂地睇著她。「你沒事吧?沒弄傷哪兒吧?」
她眨了眨眼,心兒漏跳數拍,只覺得頭暈目眩,腳下不由得一軟。
見狀,阮棄悠抓住她的力道更加有力地將她往懷裡帶。
「怎麼了?」
耳邊傳來他憂心的問話,儘管依舊暈得很,心頭卻狂顫不已,她忍不住勾起笑。
這是發自內心的關心,這總騙不了人吧?
這兒只有她和他,他犯不著在她面前作戲吧?要作戲也得在人前,在這兒他大可轉頭便走,壓根兒不需要管她的死活……那日她落湖,他也是二話不說地跳進湖裡……
照這情況看來,他應該不討厭她才對啊,為何他偏偏要這般淡漠地待她?而她,又為何這般在意他的淡漠?
嗯……仔細想想,她好似不是從現下才開始在意的,好似在三年前,或者更早以前就開始在意了,只是她不願去想罷了……
為何不願想?難不成後頭有什麼教她不願面對的事?
「你好些了沒?」
阮棄悠微微將她推開一些,睇著她紅撲撲的臉,不由得伸出大掌擱在她的額上。
「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再差大夫過府診治?」
聽見他難得溫柔的嗓音,她直瞅著他,瞅得有幾分失神。自她有印象以來,他便已在府裡,換言之,他可說是看著她長大的,但這十幾年裡,現下是他頭一回待她這般溫柔,說起話來如此輕聲細語,摟住她腰肢的力道甚強,卻壓根兒沒弄疼她。
這一刻的心情無法言喻,可教他摟著,她卻壓根兒不覺得討厭,甚至還挺喜歡的……她嚥了嚥口水,有點意外這突生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