籐堂貴之一面應付著這些人,一面在心底感到無比的厭煩。他一邊跟面前的經濟部官員禮貌的交談,一邊無聊的將視線投向四方。
「對不起。」他丟下正在談話的對象,急急的追著那個背影而去。
會是她嗎?有可能嗎?
幾個大步縮短了距離,他的手已經搭在那女人的肩上
「咦?」轉過身的女人先是一臉訝異,然後在看清楚是他的時候,綻開燦爛的笑容。
「籐堂總裁。」
心好像從高處直直墜落到地底,又像是被人從腹部打了一拳,他緊緊咬著牙……
不是她。
那是某個來台灣發展的日本女明星。
「籐堂總裁看起來很累。剛下飛機就趕來這裡,實在是很辛苦呢!」女人偏著頭微笑,有意無意的對他眨眨眼。
籐堂貴之一直瞪著她不說話,那女星也開始感到些許尷尬,沒多久便摸摸鼻子離去。
他站在原地許久,胸口的鬱悶始終無法散去。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種強烈的失落感是怎麼回事?竟然只為了一個背影與她相似的女人……
「籐堂總裁,您還好吧?」
台灣方面的負責人看見他怪異的沉著臉,上前關心的問。
他馬上回過神來。「沒事。」搖搖頭,也甩掉自己紛亂的心思。
「那就好。對了,您一直沒吃東西吧?要不要嘗嘗我們這附近一家很有名的咖啡館做的日式小點?味道很道地呢!為了要招待您,我特地請他們做了幾道料理,都是他們店裡的招牌小菜。」
接過對方善意拿過來的盤子,籐堂貴之道了謝。他不認為在這裡可以找得到合他胃口的東西,但是禮貌上他仍然必須多少吃一點。
他幾乎是一把叉子上的食物送進嘴裡,整個人就呆掉了。
「怎麼樣?好吃吧?」
他沒有辦法回答。這個雞肉串燒,這個味道,這個醬汁,這種感覺……
記憶如潮水翻湧,將他淹沒……
不可能……不會有這完全一模一樣的口感……
他很慢很慢的放下叉子,雖然他此刻心跳得很快,但他的表情卻完全看不出來,他很鎮定的看著面前的男人。
「你說,這是一家附近的咖啡館做出來的?」
「是的。怎麼樣嗎?」
「那家咖啡館叫什麼名字?有沒有地址、電話?做這個料理的人是誰?她現在在不在這裡?」
有點被籐堂貴之一連串的問題嚇住了,台灣的負責人愣了一下才回答。
「咖啡館叫做關外。我應該有它的名片,不過要找一下。
「他們的人在酒會前有來,不過應該送完貨就回去了。」
「把它的資料找來給我。現在、立刻、馬上。」
「咦?可是——」這件事情有這麼重要嗎?
「我說現在!」
「是……是的。請您稍等一下。」
籐堂貴之捏緊了拳頭。
不可能認錯的。那是雪做的,絕對是她。不可能有這麼相似的……
就算不是雪,他也要親自去看一下,把事情搞清楚。
「來……籐堂總裁,我把那家咖啡館的名片拿來了!」
匆匆忙忙奔回來的男人喘著氣,把一張名片交給籐堂貴之。「啊……籐堂總裁……你要去哪裡?酒會才進行到一半哪!籐堂……」
再怎麼喚也喚不回來了。籐堂貴之一拿到這張名片就轉身大步走出去,留下一臉愕然的台灣負責人。
「難道……籐堂總裁對於餐飲業也有興趣?」他只能百思不解的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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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名片上的地址,籐堂貴之搭的計程車讓他在一個小巷弄裡下車。
巷子不大,剛好又是垃圾車來收垃圾的時間,顯得特別擁擠。他為了避開一個匆匆追趕垃圾車的冒失行人,而被擠到某家店面的騎樓裡。
突然之間,他看到了古初雪。
那是她嗎?五官明明就是她……可是……他幾乎認不出她了……
頭髮剪短,皮膚變黑了,穿著白襯衫、牛仔褲的她,看起來完全沒有他記憶中的那種娃娃般的易碎感。她跟一個男人各抬了一包看起來有相當重量的黑色垃圾,正等著垃圾車靠近。
籐堂貴之愣在當場。
他不敢相信她會變這麼多。首先是那條褲子——她以前從不穿褲裝的。然後該死的——是誰准許她剪掉長髮的?!
然後垃圾車靠近了,她抬起垃圾袋往垃圾車上丟,那袋子太重,她還顛躓了一下。她身邊的男人問要不要幫忙,她微笑說不用,咬牙把袋子丟進車裡。
震懾與憤怒將他淹沒。她竟然在做這種苦工?!她何時需要做這些的?!從小到大,她都是被嬌貴的照顧著、細心呵護著、捧在手心疼著的人兒……為什麼她要這樣作踐自己!?
他想要立刻衝上前去,質問她。可是正在他跨出一步的時候,看見了她身邊的男人不知道對她說了什麼,她仰頭大笑。
那個笑讓他僵住了。
他沒見過她那樣笑。印象中,她不是像個瓷偶似的面無表情,就是哀戚的流著淚。就算是在他們最親暱的那段時間,她迷戀的看著他的眼神裡,也總是不經意的帶著擔憂。
而她此刻的笑,燦爛的刺眼,快樂的可恨。
他既憤怒又驚恐,直覺自己已經失去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卻無力挽回。
就在籐堂貴之怒視著她跟那個男人的時候,初雪與那個男人已經轉身進入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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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雪第二次往身後望去,阿文忍不住問:
「你在看什麼?」
「不知道。好像有一種有人在看我的感覺……」那感覺令她很不自在。
「咦?」阿文也轉身看,可是沒看到什麼奇怪的人。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初雪歉然的說。「走吧!我們回店裡。」
店裡客人不多,只有幾個上班族佔據了角落的一桌。而思佳在後面洗碗盤。
「對不起,還要你幫我們倒垃圾。」
「這不算什麼,本來就是應該阿貴要做的。這傢伙又不知道摸魚摸到哪裡去了。」阿文搖頭歎息。
「沒辦法。今天是真的比較累。我看這是他這幾年以來工作最辛苦的一天了。」
阿文低頭看表。這已經不知道是今晚的第幾次了。
「真是……到現在還不回來……不知道跑到哪去……該不會不知道我會來接他吧?」
「我想你不用太急。我泡杯茶給你喝吧,他應該就快回來了。」
被看出心急的阿文,有些尷尬的垂下頭,坐在吧檯前的位置上。「謝謝。」
初雪開始泡茶。他看她的動作看得呆了。每次看初雪泡茶都讓人覺得有種莊嚴肅穆的感覺。
不只是泡茶,她的一舉手一投足就是有一種天生的優雅。雖說這一年以來她給人的感覺已經「平民化」不少,可是在不經意之間,還是會流露出怎麼也掩飾不了那種貴族般的華麗氣息。加上她說話有些微的日本腔,讓人不由得好奇她的來歷……
初雪將泡好的茶恭謹的送到阿文面前。受到她的影響,他也不禁正襟危坐的接下茶杯,好像這是一件神聖的事情。
「我可以問嗎?你來關外以前是做什麼的?怎麼會做這麼棒的料理?」
初雪停下啜飲的動作。有一刻阿文以為她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了,可是過了好幾秒鐘,她淡淡的笑了。
「以前啊……我是日本一個很有權勢的男人的情人喔。」
阿文瞠大眼。花了許久時間才消化這個令人驚異的事情。
「那——你又為什麼會來到關外?」
初雪的眼神飄向遠方。
「我犯了一個情人最不該犯的錯誤。」她低聲說。
「什麼是一個情人最不應該犯的錯誤?」
「我愛上了我的資助人。」
此時初雪臉上哀戚的笑容,讓阿文說不出話來了。
那深沉的悲傷表情……究竟是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身為一個朋友,他很想幫助她,卻又知道自己無能為力。所以他只是伸出手,越過桌面,握住她,給她打氣。
這時阿貴惺忪著一雙永遠睡眠不足的眼推開店門走進來,眼前的景象讓他怔愣住,他眼裡的睡意消失了,從來沒有過的……張的好大……
然後就只剩下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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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的晚上。關外照例是生意興隆、人聲鼎沸。
思佳跟初雪忙翻了,就連阿貴也很難得的沒有偷懶摸魚更沒有蹺班,所以連帶的本來應該放假在家休息的阿文,也為了陪阿貴而跑來幫忙。
在吧檯後。
「貴,」阿文搶走阿貴洗杯子的工作,他知道他最討厭洗杯盤了。「下次休假我們出去玩的時候,也約阿雪跟思佳一起去好不好?」
阿貴停下倒酒的動作。
「為什麼?」
「沒什麼。我看她們似乎除了工作,生活就沒有其他寄托了。而且,她們好像都有很多心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