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依舊遲了一步。
一整夜吹著冷風,再加上傷心失落,阿濤,病倒了!
幾次的清醒中,她只說了一句話——她不要見他。
任他在門外如何拚命解釋、如何低聲哀求;任他衣不解帶、片刻不歇地在門外守了三日三夜;任他說了千萬句對不起,阿濤就是不肯讓他進房門一步!
他不敢硬闖,即便在阿濤昏睡時。
錯在他,在阿濤沒原諒他之前,他不要再傷阿濤的心了。
他一切依她,只站在房門口,半步不離。
可,硬生生被阻在門外的他,已被想見阿濤的渴望逼至發狂的臨界點。
阿濤現在怎樣了?是不是依舊在沉睡中傷心地流淚?心中是不是還在惱他、怨他?三日不曾進食過,她的身子還撐得住嗎?
儘管不斷有人告訴他有關阿濤的事,可,他沒親眼看到,豈會安心?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知道,阿濤在他心裡,到底佔了多大的位置。
他的心,再也盛不下其他,一個阿濤,已是他今生今世唯一的掛念。
他渴望見阿濤一面,渴念的心揪成一團,渴念得幾要發狂。
可一切都是他的錯。因是他種的,再苦的果,他也得不猶豫地嚥下去。
他償還的方式,便是任由思念的烈火時時咀嚙他的心,直到阿濤原諒他的那一刻。
他急躁地轉來轉去,眸中思念的渴切,幾乎將那一扇門劈出一道縫隙來。
「大公子——」
「找到沒有?」他掹回身,急迫地迎上秦朝陽。
秦朝陽緩緩搖了搖頭,心情一樣的沉重。
他已帶人將清玉樓內外細細搜翻了三天,只差沒挖地三尺,可大公子所說的玉指環,依舊不見蹤跡。
「怎會呢?我明明將它丟出清玉樓的啊!就算不幸摔碎了,也該有殘骸,怎會尋不到?」
「會不會是大公子記錯了?」
「不會!我怎會記錯!?」若真是記錯了,或那一幕只是他的夢中所為,該多好!
就算阿濤不向他表明心意,就算兩人就那麼依舊瞹昧不明地過下去,他也心甘情願啊!
若那隨手的一丟只是夢,該多好!
「再去找,這次範圍再大一點,或許我氣力大,彈得入了土或遠了一些。」不管花多大的代價,那枚玉指環,他一定要尋回來!因為,那是阿濤的心哪!是他盼了許久許久的回應啊!
「是,爺。」範圍再擴大一點,只怕要就挖到湖畔了!低歎一聲,秦朝陽依然領令而去。
臨走,瞅一眼瘦了一圈的主子,秦朝陽再勸:「大公子,你坐下休息一下吧!」再這樣不眠不休地傻站下去,鐵打的身子,又能熬上幾日?
「我沒事。你去吧!記得找仔細一點。」聶修煒苦笑著搖首,在阿濤沒醒來之前,他唯一能替她做的,便是陪她受苦,替她懲罰他自己。
又是一天過去了。
好幾夜,沒有那清脆的雕玉聲響起;也沒了那一個小小人兒,微惱地陪在他桌前,無聊地絞著手指,陪他熬夜審帳;也沒了那個在燭光下賞玉、興奮雀躍的小小身影。
阿濤,你何時才會醒來?
阿濤,要怎樣你才會原諒我?
阿濤,我要怎樣做,你才會再見我?
阿濤——我想你。
悠悠的歎息不斷縈繞在清玉樓。
醒來吧!阿濤。
「爺、爺!」春梅興奮地從房裡奔出來。
「小聲一些!」聶修煒低斥,「不要吵到了阿濤!」此時夜深人靜,稍稍大聲一點便覺刺耳。
「阿濤醒了!」過了四天,她終於醒了!
「醒了!?」他一把揪住春梅的肩,不敢置信。
「對!這次真醒過來了!還說肚子餓呢!」
「真的?」上蒼聽到他的祈求了嗎?
「真的!」春梅重重地點頭。
「快!快去給她盛飯啊!廚房不是一直備著人參粥嗎?快去拿給她!」天哪!醒了,她真的醒了!
「是!」春梅急急地跑下樓去。
聶修煒一掃幾日來的狂躁,漾起久違的笑臉,興奮地從這一頭奔到那一端,恨不能放聲長嘯,以洩四天來積得滿滿的煩憂。
「大公子?」四天來坐鎮阿濤床前的老大夫也終於鬆了一口氣,首次踏出房門。
「啊!徐大夫,多謝了!」聶修煒深深地一揖。
「不敢當、不敢當。」老大夫回手為禮。
「不,我一定要謝謝您老人家,您這幾日辛苦了。」揖了又揖,聶修煒感激得不知怎麼辦才好。
「大公子也是情深意重啊!這幾天老夫都看在眼裡了,天下恐怕再也沒有比大公子更癡情的人啦!」
大夫故意回身提高音量,「這四天來,你不眠不休地站在門外,飯也不吃一口、水也不喝一杯,任是鐵打的身子怕也熬不住,大公子,聽老夫一言,還是休息一下吧!」
「多謝大夫關心。」聶修煒知道大夫的用意,感激地點頭一笑。
「好了,阿濤姑娘沒事啦!只要多多休息,過幾天便能又蹦又跳嘍!倒是大公子你,要多加注重身子才是。」大夫壓低嗓音,用指比一比房內,「心病還要心藥醫。」
說完,大夫又滿含深意地高聲一笑,「老夫告辭啦!」
「我送您下樓。」
「不用、不用。我這把老骨頭還撐得住,但你——」大夫大聲朝房內一喊,「站都站不穩啦!還是省一點力氣吧!」
大夫揮揮手,逕自下樓而去。
目送大夫下樓,輕吁了一口氣,聶修煒緊繃的心弦總算稍稍緩和了一些。
只要阿濤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第七章
已記不起這是第幾次了。
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裡,在阿濤深陷睡夢之時,他偷偷潛進阿濤的臥房裡,隔著床幃,蹲坐在床前,悄悄低語。
「今天聽他們說,你去石頭閣的路上又迷路啦!還繞了兩圈才找到路,真的嗎?唉,要是有我陪你,該多好?至少你不用老走錯路。」
盤腿對著床幃支頷而坐,聶修煒寵溺地無聲一笑。
「你這個固執的小丫頭!都一個多月了,為什麼還不想見我?」無奈地輕輕一歎,「每天我踏出了清玉樓,你才肯跨出房門;到了夜裡,我回來了,你卻早已回房。到底何時,你才肯見我呢?」
她還不肯原諒他嗎?
「我知你氣我、怨我,怪我隨手丟了玉指環,不假思索地便扔掉了你的心意。我已經後悔了,你知道嗎?我不求你很快便原諒了我,可你能給我一次機會嗎?我不會再向你解釋,為何我會丟了玉指環。因為那是我的錯,錯了,便要勇於承認,便要承擔該受的責罰。」
再輕輕一歎,聶修煒繼續對著床幃喃喃自語:「我只希望你能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能向你發誓,這輩子,我聶修煒只要你一個,不管你出身如何、容貌如何、身份又如何,你就是我這輩子唯一會要的女子。
就算你固執,就算你是個小路癡,就算你普通得一如常人,就算你是只狡猾的小狐狸,我,就是要定你了。」
長吁一聲,閉眸遮掩其中的霧氣,聶修煒啞聲一笑,「當初我也弄不明白,為什麼我會喜歡上你?就如你所說的,我少年有成、我完美至極、我是稀世珍寶——可我偏偏栽倒在你的手裡!
喜歡便是喜歡了,哪又有那麼多理由?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一定有他喜歡的特質,所以才會一頭栽進去,對不對?
若要是逼問我喜歡一個小路癡的緣由,那我也只能說,因為她有我所求不到的單純,她有我所無法擁有的夢想,她有我所不能堅持的固執、隨性,她也有我所不能的懶散,我所無力為之的與世無爭。
這林林總總,讓我一頭栽在她手裡。我也很可憐的,是不?
我平生第一次……不,是平生唯一的一次動情,便這樣再也無法抽出身來。你該埋頭大笑,對不對?」
無奈地長歎,「所以,不要懷疑我的真心好嗎?我只是一個男人,一個萬分渴望想獲得我所愛女子的心的男人啊!
我既然喜歡上了你,那便是一輩子的死心塌地,絕不是什麼貪圖新鮮,而是一生的許諾。也許這一生,我會同你吵嘴、會同你鬥氣、會同你鬧彆扭,但我絕不會丟下你,絕不會減少一分對你的寵溺,絕不會丟掉一分對你的愛。」
沙啞的低醇嗓音,近似無聲地在這寂靜的房中流轉,帶出一股化不開的濃濃情意,「我愛你,阿濤,你明白嗎?所以,將來不論怎樣,我絕不會放你走的,你認命吧!」
如同立誓,他久久不再言語,久到似乎就想這麼天荒地老下去。
「好啦!阿濤,我不吵你休息了。你在夢中,會聽到我的喃喃自語嗎?你的夢中,會有我嗎?如果夢中有我的話,那我是個什麼樣子呢?」
他忍不住又喃喃自語下去:「我是不是在用挑剔的眼光看你?我是不是又在討厭地不停探索你?我是不是完美的性子又在作怪?」
他微微一頓,柔柔輕笑,「也許那是夢,也許在現實中我也會控制不了地這麼做,可你能夢到我會一輩子纏著你嗎?你能夢到我會寵你到地久天長嗎?你能夢到我會永遠永遠地愛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