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哭啊!」她讓他的動作給嚇得一愣。
「沒哭……」見她抬首後,臉上干潤未濕,東方卦戲這才鬆了一口氣,「沒哭就好,妳要真哭了……我也哭給妳看。」不想回去,隨手拉張椅子就在她身邊坐下。
剛剛也不曉得怎麼回事,見她神情黯了下來,他的心臟就往內緊縮,一瞬間,那過分緊繃的感覺還真的像疼痛,嚇了他一大跳。
他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心臟老是往外跳又往內縮的,該不會是得病了吧?但無論怎樣,她沒哭就好,他啊∼∼最不喜歡有人在他面前哭了。
哭給她看?公子又在說笑了嗎?真是奇怪的人。「公子,那這些手絹……」她將話題拉回手絹上頭。
「我全要了,不過,我有其它生意想跟妳合作,不知妳有沒有興趣?」
聽他要買下全部的手絹,離賦先是一愣,爾後又聽他有生意要與自己合作,更是不解。「生意?什麼生意?」
「不瞞妳說,其實我也是個商人,看到妳的繡功後,我有了個賺錢的點子。」低頭再次審視手中的手絹,布料、繡線質地都不好,但繡功實在了得。
畫面中有幾項繁複細密的圖紋,是京城流行的紋樣,由於繡法埋線錯綜神秘,只有少數知名繡坊的老師傅才有那麼好的功夫能繡得出來,但沒想到她竟也辦到,要是讓那些恃才傲人的師傅們知曉了,怕是一個接著一個都要氣得吐血了。
不過,這圖紋都是那些繡坊的專屬,她模仿得起來做成手絹固然只是為了求個溫飽,但要是就這樣流出去被人發現了,她可是會吃不完兜著走。
畢竟,沒有哪家繡坊喜歡自己創出的圖紋被人盜用,而更沒有哪位權富能接受那種打擊--自己花上百兩訂做的衣裳,怎麼跟掃茅廁的某阿嬸拿來擦油汗的手緝……好像啊!
不過話說回來,手上這圖紋是不是在哪看過,怎麼忒地好生眼熟?實在眼熟到……
黑眸仔細端詳手中的手絹,看著看著,視線不由得移到自己的袖口--嗤!狠狠倒吸一口氣,嘴角抖動了起來。
果然無法承受,真的無法承受,狠狠瞪著那一模一樣的圖紋,這種打擊果然讓有錢人無法承受啊!
「公子,你還好吧?」剛剛除了抽氣聲,她是不是還聽到用力磨牙齒的聲音?
「柴姑娘,請妳務必要跟我合作,我會找人幫妳畫很多很多美麗又複雜的圖紋、圖繪,所以,妳千萬不要再繡手絹了。」東方卦戲咬牙切齒的說著。
可惡啊∼∼他花了一百兩特地請人繡得獨一無二的圖紋,竟然就這樣……最慘的是,他身上的圖紋還比較難看!
「但我還不知道要合作什麼啊?」
哦!忘了說明。「很簡單,就是妳負責繡,衣裳、繡畫、繡聯都好,但圖稿由我負責,另外,也由我負責幫妳銷出,所得咱們六四分,妳覺得如何?」
聞言,離賦思索了幾許,然後開口,「公子是開繡坊的?」
「非也。」
「那是賣衣裳的?」
「也不是。」他揮扇搖頭,「算來,我也不是正統商人,只是剛好有些門路,專門幫人銷銷東西。適巧又有些小聰明,偶爾會幫人想些點子,讓東西好賣些。」他籠統說著。
「你看起來是個會賺錢的商人。」她想到他身上的比一般人還華麗的衣裳,垂下眼睫,狀似回憶,「姥姥說過,會賺錢的商人大多心狠詭詐,說的話信不得的。」
東方卦戲揮扇的手一抖,笑著解釋,「此話有偏,就我認為也是有不心狠詭詐的。」
離賦點頭,但是又說:「也是,可姥姥也說過,商人若不心狠詭詐就無法同他人競爭;若要賺錢,就只能從無知淳善的百姓騙錢,所以,不心狠詭詐的商人通常就會變成謊話連篇的騙子,把壞的說成好的,好賺取不該賺的黑心錢。」
「妳聽我說。」深吸一口氣,東方卦戲用力撐起嘴上的笑弧,「商人呢!同普通人一般,有好有壞,雖有心狠詭詐、謊話連篇的,但一定還是有不騙、不欺的商人,妳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哪!」
「可姥姥又說……」
「柴姑娘。」這次他直接打斷,用手扳起唇角擺好笑,不願對她露出凶狠想罵人的表情,「柴姑娘,妳是不是不信我?我曉得咱們不熟,但我真的欣賞妳的繡功,也相信妳可以為我賺大錢,我的打算是咱們互惠互利、互信合作,不是想誆妳詐妳,更何況妳瞧我這模樣……」
撐起八十分的笑容,再次展現男人魅力,「我這模樣看起來像是會騙人的人嗎?」
離賦靜靜地看了一會,然後才淡淡地開口,「姥姥說通常會這麼問的人,十之八九都是騙子。」
東方卦戲低咒了一聲,終於忍不住在心裡罵起那個姥姥。
姥姥應該是家中最老、最偉大的長輩啊!怎麼可以對晚輩淨說些有的沒有的觀念,是想怎樣?對商人有歧視啊?
這下可好了,柴姑娘不但懷疑他,還對自己的人格有了疑慮,害他沒法更一步親近她……呃∼∼他是說柴姑娘人不錯,性子安安靜靜地,雖不愛笑,表情也不多,但給人感覺就是純淨善良,和身邊的女子不一樣,所以他有點心動……
不不,他是說以他精明銳利的商人眼光來看,柴姑娘是塊寶,很值得投資的生財寶,所以,怎麼可以這樣埋沒呢?當然是得好好放在身邊,好好細心呵護著,然後讓她做自己喜歡的事,這樣她能發揮所長,他能牟利,兩相得利,豈不是皆大歡喜?
對對,他的想法就是這樣子,就是這樣子。
按下那隱約騷動的心跳,他諂笑,「柴姑娘,妳不認得我,不曉得我的為人,所以,一時之間我說什麼也很難取信於妳。但我對自己的信用有自信,若妳對我適才的提議有興趣,可以上街隨便問問人,打探我東方爺的評價,而我也會拿出我最大的誠意,讓妳點頭答應的。」
離賦將視線定定的放在眼前那張應當刻畫著五官的臉龐,卻只瞧見一片模糊,一張臉似是籠著迷霧,完全見不著五官長相。她垂下眼,在心中歎了口氣,她果然還是看不見人哪!「謝謝公子請我吃飯,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啊∼∼要走啦?」東方卦戲轉頭看向窗外天色,時間果然不早,不禁在心裡嘀咕時間怎似過得比平常快,不過還是展開笑顏,然後從袖口裡拿出一錠銀子。「這錢妳收妥,這些手絹就歸我了。」
看著桌上那熠熠閃亮的銀錠,離賦細細地吸了一口氣,連忙搖頭。「不值這麼多的。」
「我是生意人,不會仿虧本生意,我說值這麼多就這麼多,妳別不信。」關於生意的事,他絕不糊塗也不仁慈,雖然這幾帕手絹材質都不挺好,但他有得是辦法讓自己有利可圖。
「可……」
「這下妳可懂得妳的繡功有多了得了吧?」他把銀錠往她推去。
「這……」
「若妳收得不安心,那多考慮看看我剛剛說的事吧!我是真的中意妳的手藝。」一頓,不讓她有說話的機會,又說:「待會兒我會差人送妳出城,如此妳就不必趕著路回去。」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他的好意讓離賦又吃了一驚,不明白他怎能對還是陌生人的自己如此的好,又不是交情多好的朋友。
不過除了驚訝之外,其實也有點不自在,因為這世上除了姥姥,沒有人對她如此好過了。
「這錢不少,妳不想讓人搶了吧?」把錢塞入她手裡,眼睛調向那纖薄的雙肩,黑眸不再含笑,整個神情沉柔了下來,「兩袋米很重的,妳的肩不能再扛了,回去趕快上藥,早點休息了。」
他的話讓離賦一愣,手不自覺撫上自己的肩,他怎麼知道的?
「好了,馬車已經備好了,我送妳下樓去。」說完,趁著她恍神,帶著她步出客棧。
客棧外,一輛馬車果然正候著,就在離賦還在想著客棧外頭何時多了一輛馬車的同時,卻感覺到自己的身子一輕,一回神,才發現自己竟已坐在馬車上。
瞠大眼,看著那一秒前還在身邊的東方卦戲,驚呼聲從口中逸出。
「我會去找妳。」看到她吃驚地圈起嘴唇,他輕笑出聲,但很快朝車前的人下了命令,「石頭,走了。」
還想說些什麼,但馬車卻開始前進,看著那愈來愈遠的揮手身影,離賦除了驚疑還是驚疑,直想著,剛剛她到底是怎麼上了馬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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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沒有料想會這麼早就拿到銀兩的。
原先計劃是等菜娘賣完手絹後,等下一次進城或許才拿得到銀兩,卻遇到那位奇怪的公子,不只買了她所有的手絹,還給了她這麼豐厚的買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