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報名了。」杜巍說。 ;
她還不能立刻從激動的心情裡跳出來,站在那兒愣了半天。滿臉的興奮也不曉得該轉換成什麼表情才好。 「已經……報名了?」
「是的。」杜巍的樣子稍微有點兒心虛。
「這麼重要的事怎麼都不告訴我?」
「還沒畫完。」
「沒畫完就不吭聲嗎?是不是要等到得了冠軍再昭告天下?」難怪這兩天他經常神出鬼沒的,原來是在搞這個飛機……說實在的,她並不是真的很氣他瞞著她報名,可就這麼饒了他……哪兒有這麼便宜的事?「罰你整晚待在閣樓,不許下來找我。」
「可是……」
「抗議無效!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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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杜巍真的一進家門就乖乖的爬上閣樓,到現在也沒下來過。
才不過幾個小時,她已經後悔了……杜巍現在在做什麼呢?是不是在畫畫?用腳指頭想也知道,要他乖乖看書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好想看他畫畫……可是現在上去一定會被他笑的……
管他呢!笑就笑吧。反正她只罰他不許下來,可沒說她不可以上去。想到這兒,葉雨扔下手裡的雜誌,躡手躡腳來到閣樓下的木梯跟前。
橘色的燈光射在牆上,打出一片柵欄似的陰影。那是最高處圍欄的影子。踏上木梯,葉雨瞧著自己的影子重疊在柵欄上,好像在表演變了形的皮影戲。
「杜巍?」她輕輕叫了一聲。
沒人答應。
環顧片刻,她瞭然的看了看洞開的六角形天窗,然後開始動手整理這個不大的房間。被子沒疊,和枕頭糾纏在一起,書包扔在床上,書包帶卻耷拉到地面。寫字檯也是亂七八糟的老樣子,計算紙上依舊是數字比圖畫少。葉雨搖著頭走過去將攤成一堆的書本放好,又找來一個塑膠袋將垃圾集中在一起。
那是什麼?寫字檯和牆壁的夾縫裡露出一角帆布似的東西。沒錯,是帆布——帆布包起來的畫布。怎麼放在這麼奇怪的地方?葉雨想也沒想就把畫布從夾縫裡抽了出來。
呵,包的還真緊。葉雨費了不少力氣才把帆布拆開。這是……
明亮的天空……高高的草丘……小男孩背著小女孩……揮動在雨絲裡的小花傘……他的頭髮濕了……她的頭髮也濕了……背景是金色的……畫中的一切都蒙了上一層柔柔的金黃色……就像他們臉上的笑容一樣燦爛……
「被你發現啦?」隨著上空飄來的聲音,杜巍的頭從天窗裡探了進來。
葉雨背對著他,一聲不吭。
「你……還在生氣嗎?」杜巍跳下寫字檯,躊躇著拍了拍葉雨的肩膀。
葉雨搖頭,可是兩滴透明的液體卻順著臉頰滴了下來。 「啪嗒、啪嗒」滴在地板上,印下兩個深色的小圓斑。
「對不起,我是想完成以後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
葉雨突然轉身,整個人埋進他懷裡。 「我喜歡。」
杜巍有點兒懵。她不是生氣嗎?她不是哭了嗎?她不是……儘管如此,他還是開心的抱住了她。 「你真的喜歡?不生氣了?」
「真的。我真的喜歡。」葉雨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哽咽。
「那我不參賽了,這幅畫送給你。」杜巍說。
「不,你一定要參賽!」
「為什麼?」杜巍不明白她的態度何以如此堅持。
「我希望……大家都能看到你的畫。因為它太美了。」
「它也該有個好名字,幫我想想吧。」
「落雨的晴空!」葉雨不假思索的說。
「落雨的……晴空……好,就是它了。《落雨的晴空》。」杜巍看著自己的作品,彷彿又回到了六年前那個落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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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長,您要我調查的資料都在這裡了。」身穿黑色西裝,體格魁梧,像秘書又像保鏢的男人遞上一隻牛皮紙信封,然後靜靜的退了出去。
坐在陰影裡的人慎重的拆開信封,抽出一份十幾頁的檔案。鏡片後狹長銳利的眼神逐行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記錄。他看得很快,但沒有絲毫遺漏。這些都可以從他始終揪成一團的眉心看出一二。十五分鐘後,他將文件扔在辦公桌上,按下通話按鈕。 「森,進來一下。」
方纔退出去的男人推門進來,三目不發的站在辦公桌前。
「確定是他麼?」
「是的。」簡短而肯定的回答。
「照原計劃,一切交給你處理。」
「遵命。」
「沒別的事了,你下去吧。」
被稱作「森」的男人略一鞠躬,退了出去。
皮椅轉向落地窗的方向, 「董事長」慢慢走過去,將窗簾拉開一角。
太陽還沒有完全落山。幾道淡淡的餘暉打進昏暗的室內,剛好落在桌面的文件上。那是一張照片。杜巍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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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巍,洗臉洗快點啦!要遲到了!」葉雨雙手叉腰,站在樓梯下大喊。
催了N次,終於盼到這位「大人物」一步一停的挪下樓來。還打著呵欠……「啊——呃?晦——」一個呵欠沒打完,一塊天外飛來的火腿三明治準確的堵住了他張大的嘴巴。好不容易嚥下這一大口三明治後,等著他的是一杯濃濃的咖啡。
「快喝!」
「哦……」在葉雨的監督下,他不得不左右開弓,三下五除二解決了早餐。
「快點兒把校服換上,不然就趕不上七點四十那班公車了!動作快!」葉雨把燙好的校服襯衫和領帶扔給他,自己動手收拾早餐的餐具。
「葉媽媽呢?」杜巍邊解睡衣扣子邊問。偌大的房子裡似乎只有他們倆。
「買菜去了。」
「你二姐呢?昨天不是回來了麼?」
「還在睡,不到下午三點她起不來的……你、你、你怎麼脫起衣服來了?」葉雨瞪著眼睛,滿臉通紅的看著上半身已經打了赤膊的杜巍。
「是你讓我快換衣服的。」
「是……可是……我……我沒讓你在這裡換……你回……回房間去……」
「你轉過去不就得了,為什麼還一直盯著看?」杜巍笑得有點兒壞壞的。
經他提醒,葉雨連忙一百八十度轉身。摸了摸自己的臉,還是熱辣辣的……
時間,似乎突然放慢了節奏。葉雨用圍裙撮著雙手,其實早就擦乾了,但她必須找點事做……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她驚跳起來。
「你……你什麼時候過來的?」還好,他已經把襯衫穿上了……
「幫我打領帶。」
「你自己不會嗎?」開玩笑,平時從來沒叫她幫忙過,他不是一樣打著領帶上學去?他要是不會,難道領帶自己跑到脖子上的?
「你想遲到嗎?我是無所謂。」杜巍開始耍賴。
「好吧。」葉雨妥協了,伸手拉起領帶兩端……使勁兒往下一拽。 「彎腰!我構不著。」
看他半彎著腰,欲起不能的困難姿勢,葉雨覺得很解氣,打領帶的動作也俐落起來。
「葉雨……」
「嗯?」
「覺不覺得我們好像新婚夫妻一樣?」
「討厭……」
「松……松一點兒……我不能呼吸了……」
原來葉雨情急之下下自覺的把打好了的活結猛往上扯,不知不覺已經勒緊到了可以謀殺的程度。
「還以為會死掉……」杜巍鬆開領口,好像死裡逃生一樣喘著氣說。 「你力氣真不小。」
「知道女孩子不好惹了吧?」葉雨瞪他一眼,可心裡卻在偷著樂。
新婚夫妻嗎?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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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禮拜六,只有上午半天課。按順序排下來應該是英語、語文、數學、物理。所以,當葉雨在語文課後提醒說他們必須請假早退的時候,杜巍簡直樂翻了。
Oh yeah!不用上數學和物理了!
Oh yeah!不用看林老師的死魚臉了!
Oh yeah!自由的空氣是多麼美好!
Oh yeah……
樂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問葉雨他們早退的理由。
「你忘了?」葉雨難以置信的瞪著他。收拾書包的動作完全停了下來。
「我忘了什麼?」
「畫展啊!今天要當場公佈大賽結果的啊!你竟然忘了?」
「哦……是今天啊?我忘了。」
葉雨以手撫額作無力狀。罷了罷了,至少他沒忘記自己已經參賽這回事……
在前往美術館的公車上,杜巍一路都在打盹,倒是葉雨緊張的一直在把玩扣在書包拉鏈上的米老鼠墜子。還好她有先見之明,替他保管了參賽者的入場證明。至於她自己,大概需要再另外買票進場吧?反正到那兒就知道了……不曉得《落雨的晴空》會被擺在什麼位置……車開得好慢啊,怎麼還不到……明明已經是入冬的天氣,她的手心竟然出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