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go!小葉你都猜對了!」文可興奮的叫起來,像是多年來第一次找到知音。「這裡還有我自己特製的芥末醬和醃過的姜絲。配著生魚片吃最棒了!」
「是嗎?等等……什麼味道?」葉雨皺皺鼻子,驀地瞪大眼睛瞅著文可身後竄出的濃煙滾滾。「廚……廚房……」
文可先是一愣,緊接著發出一聲慘叫:「噢!我忘了我的天婦羅!」
兩人一前一後衝進廚房,搶救正在著火的爐灶。一陣天翻地覆的折騰後,葉雨和文可筋疲力盡的坐在濕淋淋的地板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阿文,你鼻子黑了一塊兒。」
「你還不是頭上扣著臉盆當帽子。」
空氣裡的煙味兒還未散盡,同樣狼狽的兩個人卻不約而同咳出斷斷續續的輕笑。一種叫作「默契」的東西似乎不知不覺駐進這兩個女孩中間,替她們的笑聲添進了一些真正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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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徹底打理好廚房和她們自己,並安然在餐桌前落座,已經是九點後的事情了。桌上的「東西」和剛進門時沒什麼兩樣,只多出一碟—形如焦尾,色若碳黑的天賦羅,,為滿桌「怪異」添上嶄新的一筆。
「我開動了!」文可握住筷子雙手合十。
葉雨卻沒有動。她突然想到了什麼……
「小葉,你枕麼不出?(你怎麼不吃)?」文可塞了滿口的蛋包飯,鼓著腮幫子含糊不清的問。
「你認識谷川家的人,對不對?」葉雨的目光裡有種說不出的篤定和期待。
「認識啊,怎麼突然問我這個?」
「那……谷川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知道一些,怎麼了?」文可皺著眉頭嚥下黏呼呼的飯團,筷子又向最後上桌的那盤天婦羅勇敢而固執的伸去。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好不好?」葉雨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文可知道一些……會是她想知道的那些嗎?不是一切也無所謂……只要一點點也好……
「你想寫關於那個家族的報導啊?」文可喝了口湯,像是問得有點兒心不在焉。「我可以告訴你所有我知道的,不過你還是放棄寫報導的打算比較好。」
「為什麼?」
「那是日本藝術界的禁忌,任何一個牽涉其中的媒體都不能倖免,更別說記者了。自從三年前發生那件事以後……」
「三年前……『那件事』?」
文可突然放下碗筷,臉上現出了異樣的嚴肅:「小葉,你知不知道谷川是個什麼樣的家族?」
葉雨搖頭。儘管這幾年來她從未放過和日本畫壇有關的訊息,可「谷川」這兩個宇出現的頻率卻只是個位數。其中一個最大的新聞就是谷川宏一郎的意外死亡。那時候她剛進大學,日文也只學了個皮毛,等到日文水平提高後再想找那時的資料,才發現當時的消息都被封鎖了。時間正好是三年前……
「在京都,谷川二字代表的就是傳奇。他們有自己的財團,自己的學校,自己的基金會,自己的慈善機構,在各行各業都有最傑出的人物,政治也好,商業也好,都是他們的舞台。如果說整個日本是一常正在進行中的多幕劇,那個幕後的導演,就是谷川。當然,大眾並不知道,也不會相信這些。谷川本來就是個大姓。人們只看到許多姓谷川的人站在聚光燈下,卻並不明白他們背後的關聯。谷川宏一郎,本該是這一代的……」文可想了想,似乎在找一個比較恰當的名詞,最後說道:「族長。我想應該是族長吧,大哥是這麼告訴我的。」
「你大哥?昨天打電話的那個?」
「是的,他好像和谷川家的人挺熟。我是做不到他那樣,都是上一代傳下來的交情,什麼『世伯』,『世侄「的,怎麼聽怎麼彆扭。」
「阿文,那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谷川宏一郎突然死了,我爸爸雖然去參加了他的葬禮,卻只和他的遺孀打了個照面,連句話也沒說就被那些保鏢『護送』了出來,怎麼想怎麼古怪。」
「谷川宏一郎的太太……好像是中國人?」
「這倒是真的。我記得她叫Mishasan,翻譯過來應該是美紗吧……但我不曉得她嫁過去之前姓什麼。」
「當時報紙上只說是意外……火災什麼的……事實上呢?」
「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起火的是他的私人畫室,谷川宏一郎的大部分作品都燒燬在火場裡。那以後,僅存下來的幾幅畫幾乎是第二天就翻了好幾倍的身價,最便宜的一幅也已經叫價到三億日圓。更有人願意出二十億把四幅畫全買下來,但谷川家的人始終沒有回應。」
「那你說的『禁忌』是指……?」
「繼承人。」總算說到重點了,文可喘了口氣,繼續道:「谷川宏一郎死了,他名下的財產歸誰?他族長的頭銜又該轉給誰?雖然家族的規矩是世襲制,但他和谷川美紗並沒有孩子,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那段時間,谷川家拒絕一切媒體接觸,低調了大半年後,冒出來一個叫谷川空的人。」
「谷川……空?」
「對,谷川空,聽上去冷冰冰的名字。我見過他兩次,都是在學校裡,他的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樣冷淡,完全不說話,也不會笑,比石頭雕像還要硬。不但平時來學校要保鏢護送,上課的時候保鏢就在教室外面站著,跟陪讀一樣。」
「為什麼?」
「因為谷川家宣佈他是新一任族長啊!莫名其妙的就宣佈了,氣煞了一票家族旁支派系的人。事實上,好像真的沒人曉得這個谷川空究竟是什麼人。不過有人猜他是谷川宏一郎的私生子,天知道是不是真的……」
「谷川空……」葉雨像是著了魔一樣,反反覆覆默念著這個陌生的名字。
是他嗎?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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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冷的雨幕,無邊的黑夜,空際的迴響,有雷聲卻沒有閃電……他奔跑著,朝著一個虛無的方向。
冰一般的刺痛,沉重的喘息,胸腔裡的痙攣……尖銳的知覺把神經撕扯成細小的、不規則的碎片……在雨幕裡飛灑……溶解……他終於摔倒在地上。
休息吧……夠了……放棄了……為什麼要繼續這樣愚蠢的追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只要閉上眼睛……閉上眼睛……
一道暖洋洋的光束劃破暗黑,輕輕柔柔的罩攏在他周圍,所有的雜音都消失了,站在綠草青蔥的曠野裡,他又聽到了那個像天籟一樣的聲音——
不可以這樣哦,會感冒的……不要這樣,老跟自己說話交不到朋友的……我們一起回家吧,我有傘……來,我拉你起來……
一隻小小的手伸到他面前,手裡握著一柄小小的花傘,包裹在朦朦朧朧的金色光暈裡……
是了,就是這感覺……這種叫做「熟悉」的感覺……近一點兒……近一點兒好嗎……讓他再看清楚些……讓他想起來……
驀地睜開眼睛,結束了幻境和現實的顛倒錯雜。微冷的濕氣湧進被風吹開的窗口,白窗紗翻捲飄揚,像暗夜裡的幽靈。遙遠低沉的雷聲打破了夜的寂靜。
天未亮,雨卻要來了。
谷川空從床上坐起,習慣性的走向窗邊。凌晨三點半,同一時間,他又做了同一個夢……
門外傳來禮貌而清晰的詢問:「少爺,您需要什麼嗎?」
「不,你們都下去!」他悶聲暍道。
門外沒了動靜。可他知道,他們還在那兒。沒有「她」的命令,他們不會離開他半步。
一道霹靂的閃電將他的臉照亮了瞬間,那兒懸著一抹比黑夜更加詭異而僵冷的笑痕。
太可笑了……他一把推開窗子,大半個身子探出窗外,讓漫天的雨水打在自己手上,臉上,身上……豪雨的沖刷,重疊在夢裡的境界……他究竟想找回什麼?那團金色?那個聲音?那隻手?那把傘?還是……他過去的一切?
一次又一次的嘗試,一次又一次的失敗,除了那個每夜都來造訪的夢……和從未在夢裡現身的,那個聲音的主人……他真的痛恨雨水的味道!那種讓一切感覺從身體裡劫離的味道!就和他的名字一樣……
胡亂抹了把臉,他轉身鑽進浴室•霧濛濛的蒸氣裡,一道纖細的人影突然竄過腦海……在機場裡挑釁的女孩……不曉得為什麼,她留給他的印象竟是帶了點濛濛的金色……陽光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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