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視線無法移開,只能隨著他的身影,看著他進入客棧,走到她和范飄塵面前。
男人的眼光始終不曾離開過晤歌,害得她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她怯怯地向後一縮。雖然眼前這個男人長得很俊美,可是他的眼光太過炙人,令她有些畏懼。
范飆塵立即緊擁住晤歌,給她一抹要她放心的笑容,然後抬頭對著男人說道:「憑我那幾張密函也不至於那麼快讓龐世尊定死罪,你該不會也做了什麼?沙叱利。」
好耳熟的名字,似乎……剛剛曾聽龐世尊吼過!秦晤歌偏著頭兀自回想著。
沙叱利沒理會范飄塵的話,面無表情的邪美臉龐儘是一片漠然,眼神仍是盯著晤歌不放。
她與晤言好像。
范飆塵皺起眉頭,將晤歌拉往身後,阻擋沙叱利的視線。他不喜歡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盯著晤歌瞧,尤其是男人。
「沙叱利,你要做什麼?」
沙叱利終於開口,聲音和表情一樣冷。「我在找你的妹妹。」
范飄塵挑挑眉。找晤言的?
晤歌探出身子,疑惑地間:「你認識晤言?」
「她人呢?」
「她到回紇去了……」晤言是這麼說的。當她知道龐世尊即將伏法的消息後,就說心無堊礙,還是習慣荒漠的生活,所以就回去了。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再回來中原……
「回紇?」沙叱利繃緊了臉,原已冰冷的神色更是罩上一層寒霜。
「沙叱利,你……認識晤言?」范飆塵挑眉間道。
沙叱利望了他一眼,不再言語,轉身下樓。
一直到他走遠了,晤歌才敢再度開口說話。「他是誰?為什麼要找晤言?好嚇人,他會不會對晤言不利?晤言會不會有危險……」她十分擔心妹妹的安危。
范飄塵以手指封住她直髮問題的櫻口。「別擔心,沙叱利他不是一個危險的人,當初聖上早已經懷疑龐世尊別有所圖,一直密切注意著他,除了派我鎮守邊關,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外,也派了沙叱利埋伏在他府中,只要龐世尊一輕舉妄動,絕對插翅也難飛!」
「可是他看起來很邪……」晤歌仍是不能放心。
「他不是泛泛之輩,而是當今聖上寵妃的胞弟。若不是他性好自由、桀騖不馴,管它是一品官位還是將軍頭街,對他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范飆塵給她一抹放心的笑容,再度保證道。
「是嗎?」晤歌喃喃地說著,眉頭仍是微蹙。
突然,她想到這一分別,不知道要多久之後才能再見到晤言,心中不禁又傷心了起來。
「塵,言她會好好的吧?為了我,她好苦……」
范飄塵擁住她,用堅定的眼神告訴她。「她會很好的,因為她是一個堅強少見的奇女子!」
只是……
只要和沙叱利扯上關係,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太平靜的日子。
但,他並不打算告訴晤歌。
押著龐世尊赴刑場的隊伍已遠去,街上再度恢復往常的熙攘。
兩人就這麼靜靜的,任憑落日的餘暉灑在身上。
未來,屬於他們的幸福日子正要展開。
秦晤言怔怔地看著姊姊捎來的信息,久久都無法由震撼中平復。
晤言:
遠在大漠的你,是否一切無恙?
狗賊龐世尊已在長安城伏法,爹爹多年的冤屈,總算可以洗刷。然而,你無法在此一同目睹此狀,實乃一大遺憾。
此回能順利除掉狗賊,除了飆塵的努力奔走外,另有一人,亦使力不少。此人名喚沙叱利,不知你是否認識?
在長安城的客棧中,他曾向我問起你的去向,我不知他來意是善是惡,但知道他不找到你,是不會罷休的。故特地寫這封信提醒你,希望你小心留意,以防他不利於你。
另外,沙叱利已接任鎮西節度使,近日將代表大唐出使回紇,與回紇可汗之予溥兒烈締結新盟約。
我想,他就快找著你了。晤言,不管對方的來意如何,都請務必小心。雖然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應該不會傷害你,相反地,他還非常重視你,但我還是不免擔心。
不知何時才是會面之期,在此之前,我倆都需各自珍重。
晤歌
沙叱利!
一個她極力想忘掉的名字!
當這三個字映入眼簾之際,秦晤言渾身一顫,彷彿被針扎到、被火燒到,令人不知所措。
他幫她們……是真的嗎?
他不是昔日幫龐世尊狙殺父親的劊子手嗎?為何還要幫她?難道他想要將功贖罪?他不知道,人死不能復生嗎?他以為他施點小恩小惠,她就會感激涕零嗎?她不懂,他究竟是何居心?為何還有臉這樣大刺刺地說要找她?
他是她的殺父仇人啊!
只要一看見他,她便會想起自己的無能。她恨不得能殺了他,以慰父親在天之靈。
但,她卻下不了手……
除了武功不如他之外,最重要的是,他在她的心中佔有極大的份量,令她捨不得對他痛下殺手。這樣愛恨交織、矛盾掙扎的心情,教她如何能面對他?
擔心還不及醞釀,帳幕已闖進人來。那再熟悉不過的碩長身形,令她眼前一窒
相隔不過月餘,卻有恍如隔世之感。
自從探子回報說,晤言是與回紇可汗之子淳兒烈一道前往回紇,沙叱利便主動向皇上提出接任鎮西節度使的要求,並即刻來到回紇。
方纔與淳兒烈商討盟約之際,他卻一心只想找到晤言,於是便藉口如廁,在淳兒烈的營區中四處搜尋晤言的蹤影。
果然,他順利找到了晤言。此刻,他長久以來的思念,彷彿突然找到了釋放的出口。
然而,本來該有的欣喜,卻在意識到她正置身於淳兒烈帳幕的當下,給一股腦兒地澆熄了。
當初接到探子回報的時候,他一心只想著要找到晤言,結果卻忽略了一件事
她是和淳兒烈一道離開的!
彎起的嘴角瞬時垂下,燦亮的臉龐也跟著一暗。
秦晤言一瞬也不瞬地盯住沙叱利邪美的臉龐,她無法解讀沙叱利表情的變化是為了何故,因為她正陷入自身痛苦掙扎的思緒中。
這個令她痛苦不已的男人啊!為何自己無法狠下心地去恨他呢?
他們的眼神糾纏著,心中流轉著各自的心事。他們眼中只看得見彼此,再也顧不得外在的一切。
本以為時間會就此停住,但淳兒烈的聲音卻在此刻響起,兩人這才回過神來。
「沙大人,這是我回紇與大唐兩君之事,與女眷無關,請您栘駕至隔壁帳幕詳談。」久等不到沙叱利的淳兒烈出來找人,卻意外地撞見了這一幕。他並不知道他
們之間的恩怨情仇,還以為沙叱利走錯了地方,晤言與他起了衝突,於是趕緊過來替她解圍。
女眷?
他的晤言已成為人家的眷屬了嗎?沙叱利覺得心頭猛地一痛。
無視淳兒烈的話語,沙叱利逕自拉起晤言往外頭行去。
「我們有話要私下談談。」這話是說給淳兒烈,也是說給晤言聽的。意味所有的人都不得有異議,也不得打擾。我行我素,霸道得理所當然。
出了帳幕,秦晤言奮力掙脫開沙叱利的手。她怒斥道:「別用你的髒手碰我!」
沙叱利被秦晤言強烈的用詞給震懾住,甚至有些受傷。他誤以為秦晤言已是淳兒烈的人,所以才會對他如此排拒。
「是因為你已接受另一雙手、另一個人,所以才會覺得我髒吧?」沙叱利向來孤傲冶絕的臉上,竟然浮著一股落寞之情。
憤怒在秦晤言的胸腔爆裂開來。他幹麼用那種眼神看她?分明是他做人走狗,殺了她的父親,現下竟還對她強扣另一頂罪名,這豈不荒謬到極點?
憤怒至極的她,仍強迫自己裝出一臉冷然的神情。
「人是你殺的嗎?」秦晤言問得突然,但她認為沙叱利一定知道她在問什麼。
果然不出他所料,晤言果真是在酒宴上聽到大使說,是他幫助龐世尊剷除秦業,所以才誤會了他。
說來好笑,他能接受晤言誤會他是弒父仇人,卻不能接受她另有所屬。這是多麼荒謬與矛盾的心情……
「什麼人?」沙叱利因為想將問題釐清,故意不直接說明。
「你明知故問。」
「這件事對你很重要?」
「這可是震驚京城的大事,我當然很想知道真實的內幕。」秦晤言不願告訴他,她是秦業的女兒。畢竟,沒有人會對遺孤承認自己為殺人兇手的。
「是啊!那時你也不過六、七歲。」晤言還是不肯對他明說的事實,令他感到失落。
「到底是或不是?」秦晤言氣得幾乎掀了桌子。
看出晤言的認真,沙叱利也肅起面容道:「不管你信或不信,當時我另有任務在身。」
沙叱利的眼睛直望著她,澄淨清明、無畏無懼,看不出有一絲說謊的表情。
但,要她如何相信呢?她垂下眼眸。
見秦晤雷始終不肯拾起眼眸看他,他知道她不信。
「別說是當時我有任務在身,就算沒有,我也不會動手。因為秦業秦大人是我最景仰的人,說什麼我也不會相信他是叛國賊,更不可能傷他。」沙叱利抬頭望著天空,悠悠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