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前輩……」
鍾湛飛快地出手點住夏侯泱的穴道,淡道:「我說的話,你好好想想吧。兩個時辰以後穴道會自解,你自便。」
鍾凝擔心地喚道:「爹……」
鍾湛伸臂抱起她,柔聲道:「別擔心,他死不了的!」轉身往門外去。
駱影嬋跟在他們父女倆身後,出房門時回頭看了夏侯泱一眼。
「爹……」鍾凝無奈的聲音由門外傳來。
「乖女兒,爹爹這就帶你上長白山找你太師父……」
聲音漸漸遠去,留下夏侯泱一人僵立房中。
……對他而言什麼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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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帶有冷意的涼風撫過夏侯泱的面頰,身穿銀白色戰甲的他,一如天降的戰神一樣,挺坐在跨下的黑色神駒上。
從這個山坡上剛好可以看到整個斜谷中的情形,夏侯泱冷凝著俊容向下望,沒有一點表情。
一個士兵來到他的身後,恭敬道:「啟秉將軍,全軍都部署完畢。」
夏侯泱默然點頭,讓士兵退下。
「凝兒……」他抬頭看天,腦海中淨是他朝思暮想的麗容。「你好嗎?」身子好些了嗎?傷處疼嗎?「不在你身邊,你能諒解嗎?你想我嗎?多希望……也能讓你看看,你親自部署的戰略獲得施行。」
起義後,夏侯泱就率著兩萬大軍直奔上都,奉命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韃子駐精兵的上都城。
兩萬義軍對上十萬的韃子精銳,他們都清楚這會是反元最重要、也最凶險的一個戰役。
可是,他一點都不擔心……因為他有凝兒。有她的戰略智謀,有她巧笑倩兮的容顏,清晰地迴盪在他的腦海中。
三天前,他率兵到韃子的上都軍營叫陣以後,與韃子兵交手不到十回合,就佯裝兵敗逃走,果然引出韃子的大軍追殺。他們就這樣且戰且敗且走,已經成功地將韃子的八萬精兵引入這斜谷之中。
「善用地形的特點,以多圍少也不是什麼難事。」
還記得那日,她神采奕奕地笑著這麼說。夏侯泱泛開溫柔的笑意,他的凝兒是這麼的聰慧,這麼的與眾不同啊!
深吸一口氣,夏侯泱拉轉馬身以雷霆之勢奔下山坡。
相思得捱多少個日子?
就在今天作個結束吧!
以後,起義與抗元……再跟他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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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在一處林蔭下休息,鍾湛將女兒抱到一塊草地上,讓她曬曬太陽。
駱影嬋將吃食準備好,拿來給丈夫跟女兒,輕道:「方纔咱們經過市集的時候,有人說義軍在上都連吃敗仗,已經避入斜谷中了。」她看向神色自若的女兒,問道:「凝兒,你不擔心你泱哥嗎?」
鍾凝搖頭:「泱哥不會有事的,敗兵只是個計謀。」是她設計的,她最是清楚不過。
「驕兵之計?」鍾湛馬上會意過來。「那小子挺會用兵的嘛!」韃子兵真進入斜谷之中,最少也死九成以上!
鍾凝輕笑,不多作解釋。
雖然泱哥選擇了起義,但她不會怨他的……她明白,逐韃子出中原,對他而言是多麼重要的事。
他是個天生的將領,專為萬民而生。
那麼,她又怎能獨佔他呢?
酸澀……在心口蔓延……
她有些淒楚地笑著。就算心裡明白,但……人果然是沒有那麼豁達的!
接過娘親遞過來的饅頭,鍾凝突然一陣心悸。
「凝兒?」看她身子突然一顫,鍾湛夫婦同時喚道。她的臉色好差啊!
「我……」想說自己沒事,鍾凝眼前卻閃過腥紅一片……
那顏色……像血……
畫面漸漸清晰,婉蜒的紅色小溪,在銀白色的鍾甲上流竄。
高大的身軀俯依在馬兒上,一動不動的。
接連著,腦海中有著亂烘烘的聲音。
有廝殺吶喊!
有焦急呼喚!
蒼白的俊容掠過眼前……
「啊!」鍾凝尖叫,旋即意識漸遠……
那人……是泱哥!
第九章
鍾家三口緩緩地向北行去,時序已然是秋末的十月初,在北方已經有凍人的寒意。
鍾凝的外傷早就已經痊癒,只是無法獨自站立行走。鍾湛夫妻一路尋求珍奇的妙藥,可傷勢仍然沒有多大起色,讓人不由得有些灰心起來,但鍾氏夫婦並不放棄為女兒治傷的念頭。
駱影嬋端著藥碗推開房門,看到女兒正倚著床板看書。「凝兒,吃藥了!」她笑,看到女兒每日如一的皺起清麗的小臉。
「娘,這藥真的好苦好難吃啊!」天知道她最怕吃藥了,這一個月半以來她吃的藥比過去十七年都多。
駱影嬋緩緩吹著藥汁,笑道:「你從小就是伯吃藥,你爹疼你給你調了蜜在裡頭了!」叫她吃藥簡直像要她的命一樣。
鍾凝乖巧地將娘親送到口邊的藥汁喝下,馬上皺了一張小臉,連忙喝口水沖淡藥味,才道:「調了蜜還是一樣難吃!」
「良藥苦口嘛!」駱影嬋將藥碗放上桌子,又坐到床邊道:「今兒個聽說義軍又傳捷報了!」
鍾凝不自在地別開眼:「那很好啊,逐韃子出中原指日可待。」
一個月前,在她眼前突然浮現夏侯泱一身是血的畫面,讓她擔心得昏厥,而當夜更發起高燒!後來隔日一早,義軍在上都大捷的消息傳了開來,也附帶了夏侯將軍中韃子冷箭的消息,雖然情形一度很危急,但聽說是穩定下來了,總算也讓她寬下心。既然知道他沒事了,鍾凝也就逼自己不要再想起他,那滋味太苦澀!
駱影嬋輕笑,女兒是她生的,在想什麼她會不知道嗎?但明知故犯向來是她的癖好,女兒愈是逃避她就愈是要提。「還是沒有他的消息。」她們都心知肚明,那個「他」指的是誰。
「義軍十多萬人將領十多位,天天有他的消息才奇怪。娘,別談他了!」她就是不想時時刻刻都想著他。
雖然她還是很愛他,也明白他的選擇,但她不想思緒一直被他佔據,她害怕有一天她會開始怨起他來……
口是心非的小丫頭!駱影嬋偏不讓女兒逃避:「是嗎?在大都時可是每天都聽到人在說,夏侯將軍在上都大捷呀!這可是一役成名,打韃子最難的一關給他打下了,後面消聲匿跡未免太不合理。」
「娘……」別說子……
駱影嬋將女兒摟到懷中,輕道:
「凝兒,我們可以欺騙所有的人,可是沒法子欺騙自己的心。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相信你明白我所說的!」輕輕拍著她的背,又道:「前一陣子你問你爹,為什麼看不出你自己跟你泱哥的命盤數,還記得你爹怎麼回答嗎?他說你們命中注定了要相屬,因為愛所以生命相涉相依,而學命的人跟所有人一樣,最跳不出的就是自己的情關,所以你看他的命是一片朦朧,因為你愛慘了他,再也沒法子以旁觀的角度去瞧,而你也涉入他的生命,所以連自己的也算不出。愛的這樣深的情感,說收回就真的能收回嗎?」
偎入母親溫暖的懷中,鍾凝垂淚低聲道:「娘……我好苦啊!我好想泱哥,好想好想……明明就是我自個兒推開他的,卻又巴望著他回來……回來又如何呢?我現在已經是個廢人,所有的事都要人家代做,連洗澡、如廁都需要幫忙……如何配得上他?」
駱影嬋搖頭,輕道:「我跟你爹可沒放棄治你的傷,怎麼反而你先認輸了呢?我的小凝兒向來是最有勇氣的啊!再說……你也太小瞧了你的泱哥,他豈是這麼膚淺的男人,還是你要承認自己看走眼了?」
鍾凝迭連搖頭,急道:「我沒看走眼,泱哥是最好的,只是我沒辦法……況且我不能生育,沒有男人可以接受自己沒有子嗣傳香火的……」
「是嗎?」那小子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駱影嬋挑眉。
「是的!我……」鍾凝淚眼迷濛,哽咽說不出話來。
「與其這樣瞎猜,你何不自己問問他?」
「啥?」鍾凝不解,疑惑地看向她娘親。
只見駱影嬋巧笑倩兮地去開了房門,夏侯泱赫然就挺立在門外。
「泱哥?!」鍾凝傻眼,他怎麼會在這兒?
「鍾夫人……」
駱影嬋緩步出門,笑道:「快要改口了,你可以先自己練習練習。凝兒就交給你了!」
一個時辰前,這小子尋上客棧來,說他為義軍拿下上都後,就卸下了軍職,如今該了的責任都已交割完畢,他可以完完整整地為凝兒所有。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凝兒,而對義軍則是一份責任。上都之役是他所承允的工作,也是凝兒親自佈局的戰役,他向來重然諾,也不願凝兒的心血白費,所以他親自領軍打下上都,算是對義軍作一個交代。而事情已經了結,他解甲歸隱,將永生守在凝兒的身邊守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