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娶妻?!」這四個字,幾乎是同一時間,從每個人的嘴巴裡衝出來。
「噓……小聲點,別大聲嚷嚷。」絲絲整個心情低沉下來,滿臉還是有著掩不住的恐懼。
「絲絲,你說這河伯娶妻是什麼意思……這不是……戰國時代,魏國西門豹到鄴縣去破除的一種迷信陋習嗎?」杜烈火馬上就反應出絲絲話中含意。
「對呀,我也知道是迷信,可是我們族人卻不相信啊!」她順著杜烈火的話,將一肚子的委屈全說了出來。
河伯娶親,乃是戰國時期,發生在西門豹為鄴縣縣令時的一段故事。
當地因經常發生水災,所以當地的巫祝,便認為是河裡的河伯在作怪,因此便挨家挨戶尋查年輕貌美的女子,然後再推到河裡,給河伯當做妻子。這樣的陋習直到西門豹就任後,才被他給破除,沒想到,經過幾千年後,這件事還是發生了,這令大伙匪夷所思,幾乎是不敢相信。
「所以你們族人準備用你來當祭品?」杜烈火還深信不疑,問得煞有介事。
「是啊。你說……我怎麼甘心就這樣被白白犧牲?」說著說著,便悲從中來、忍不住熱淚盈眶。
「老夫活了六十多個年頭,可就沒聽過在天山上,有哪條河曾氾濫過的?」羲公不受絲絲演技影響,斷然提出他的質疑。
絲絲眼淚一滯,對這長著白鬚的老頭厭惡至極,所有人幾乎都快要相信她的話了,就只有這個老頑固,沒事提個問題做什麼!
「有……有啊,有條塔里木河,每年從天山上溶化下來的雪水,就夠足以淹沒整個村落。」幸好她還懂點常識,急中生智,給自己找條縫隙溜鑽出去。
「是真的嗎?真有這麼一條剽悍的河,比黃河還了得?」總馱頭紀老六,表情誇張地趨前一問。
「我不騙你,我們的真主要我們千萬不能騙人。」阿拉啊,請原諒小秺潾筏[痀R渴且恍南牖氐僥愕幕潮S鋨。?/P>
「那我們一旦送你回去,你不怕又被抓去獻給河伯?」杜烈火心中所擔憂的,是她回去後的安危。
「那……那所以就要你帶我回去,跟他們把這迷信給破除,你就充當……西門豹,救我這個可憐的弱女子啊!」她知道提出這要求,可需鼓起多大勇氣,兩頰羞得酡紅緋然,這臉皮要有多厚才說得出口啊!
聽完這席話,杜烈火更有理由非送絲絲不可了。
「你放心,要不你先跟我們把一批貨送到蘭州,我就送你回天山,並且替你申冤,你說怎樣?」這種路見不平之事,他怎能不拔刀相助。
接著,他以更堅決的口氣,對著眾人道:「聽見了沒,
這可是人命關天之事,說不定在絲絲的族裡,還有更多女子需要我們去營救,你們誰要再有意見,就是見死不救、鐵石心腸的冷血動物。」
這話可把大伙的嘴全堵住了,眾人你看我,我望你,沒人敢再吭半聲氣,誰要敢再多放個屁,就是豬狗不如,沒血沒淚的王八烏龜蛋。
「是啊,二哥說得真對,助人為快樂之本,咱們可別收了葫蘆忘了架,不能只顧著賺錢,總得要做做善事吧廠范曄見風轉舵,他可不想被冠上自私寡情的討厭鬼。
「就是嘛,二表哥說得真是太棒了,本來就該送人送上岸、迎佛迎進殿,既然救了絲絲姑娘,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范暉當然心向著哥哥,雙胞胎是該要同一鼻孔出氣。
這對牆頭草,一見到杜烈火說的話站得住腳,紛紛陣前倒戈,這效應也使得其他人跟進響應,唯獨羲公,對於絲絲的說詞,打死也不肯相信。
「那既然大家都沒意見,我們就照這麼辦了。」見到天色近晚,再不進城,可要失了和余掌櫃的約定時間,於是他傳喚眾人,加緊腳步,在天黑前必須進到城裡去。
「嘻,你們真的要送我回家了?」絲絲還有些不敢相信,偷偷地在杜烈火耳邊確定一次。
「嗯,你放心好了,咱們龍騰馬行的漢子,個個都是有血有淚,不會放任你於不顧的。」他一轉身,忽又想起什麼似的,對著絲絲叮囑著。「你這一身服裝太過顯眼,最好換上漢族的衣裳,免得進城後,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嗯,我知道了。」她甜甜的一笑,在絲絲的心中,越來越覺得,這杜烈火真是個大好人,她非要黏著他,有個靠山,至少比起自己單打獨鬥,要來得有保障。
☆☆☆☆☆☆☆☆☆☆ ☆☆☆☆☆☆☆☆☆☆
大生貨棧
一盞如豆燭光,在貨棧內的帳房裡,顯得幽暗詭異。
穿著黑紗襖,戴著圓頂小瓜帽的余掌櫃余東鶴,正用那肥短短的手指,在算盤上撥來算去,汗水自額間滴落在算盤上,油油滑滑的串珠,使得他越撥越亂,越撥越不順手。
他不斷用寬大袍袖拭汗,即使入秋時分,整個屋內,仍然瀰漫著余東鶴一身的汗臭味。
手指上的汗濕氣,使得他打起算盤來相當不順手,最後,索性將算盤推到一旁,抓起涼茶便往嘴裡灌,暫時消消心頭那股浮躁之氣再說。
他歎了口氣,心想著:這杜烈火再不來取貨,他這家貨棧恐怕就要關門大吉了。
當時,陸元梅托人捎來一份訊息,希望他能幫個小忙,信上寫著,要他將大生貨棧,暫時改名為天玉貨棧,為期一個月,待杭州杜家二當家來取完貨後,自然恢復原貌。
這令他點頭的代價,是能在幾條商道上,替他設立大生貨棧的樞紐,將來長江沿岸的農產品要運到內陸各省,都由大生貨棧來統籌囤積,再分配給馬幫來運送,這天大的商機,余掌櫃怎能輕易放棄,自然以飛鴿傳書,一口答應了下來。
一整個月,店外掛著是人皆陌生的天玉貨棧招牌,他想解釋,可陸元梅有交代,千萬別讓人知道是臨時更換的,這讓他是啞巴吃黃連,有苦往肚吞,客戶們還以為換了東家,皆觀望著不敢將貨物囤寄於此,因此,生意自然寥寥清淡,每個人都以為大生貨棧發生了什麼事,殊不知,這不過是替陸元梅放個煙霧彈,唬唬杜烈火罷了。
這杜烈火一天不到,他生意就一天甭做,但願陸元梅說話算話,免得他這個月賠的錢,到哪去找人討去。
「爺兒,爺兒,來了,終於來丁。」管家添壽慌慌張張,躬著身子跑了進來。
「什麼來了?沒見到我正煩著嗎?」他又再灌口涼茶。「去去,再替我倒杯茶來!」
「爺兒,別急著喝了,杭州杜二當家的來了。」添壽指著外頭,臉上飛過一陣竊喜。
「是真的,我的天老爺,終於把他給盼來了!」余東鶴邊挪動肥胖的身軀,邊對著添壽說道:「先將他安頓在正廳候著,我隨後就到。」
添壽領了命,咚咚咚地跑出帳房,余東鶴將桌上東西隨便收拾,並且拿出早就假造好的「天玉貨棧貨冊」,他順了順胸,告訴自己,這場戲要演完了,大半輩子就不愁吃穿了。
拿起絲帕朝額上汗珠一抹,再將嘴角微微揚起,立刻抓起貨冊,朝正廳急速而去。
第四章
宴客廳內,燈火一片通明。
余東鶴連忙命令伙房,火速做出幾道像樣的菜色.好來款待這位遠到嬌客。
「比約定的時辰還晚了些,想必造成余東家不便,還望多多海涵見諒。」這是杜烈火第一回和余東鶴照面,禮儀與客套自然是免不的。
「不敢不敢,陸姑娘平常就挺照顧我們生意的,而杜二當家的又親自來馱運這批貨,可真是我們大……不,天玉貨棧的最高光榮啊。」余東鶴及時收了嘴,差點自掌耳光。
「余東家的客氣了,生意本來就是有來有往,聽陸姑娘說,這幾年華北所需的稻米雜糧.全都指定蘇州陸家,讓東南一帶的農產品,都能銷至西北一帶,這條商道能這般熱絡,余東家的功勞,可謂不小。」
「杜二當家的客氣了,那也是因為陸家的貨在各個地方,都廣受好評,東西質精且實,從不滲水藏沙的、就連京城裡的官倉,都由陸家精揀細挑後,才往宮裡送去,皇上都不說話了,我們這些平民百姓,還有什麼好挑剔的。」余東鶴天生一副生意人嘴臉,人前人後,總不會說些不中聽的話。
「是啊,還盼望余東家的,能給我們杜家一點點機會,好讓我們杜家,也有機會能跟您做生意啊!」從沒跟杜家
有過生意的往來,這點,杜烈火心裡頭當然會有那麼些疙瘩。
「不敢不敢,誰不知杜家的絲綢綾羅,皆屬上上之選,無論在織染及紡繡上,都可稱得上是全國之冠,將來有機會,余某一定大力捧場,絕無虛言。」
「那杜某就在此先謝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