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你不是太監!」笨小人!
「我當然……」當然不是,她是姑娘家呀!
咦?她陡地一顫。
難道她沒告訴過他,她溫小良和番婆一樣是娘兒們嗎?
「你當然什麼!」抽出她小包髻裡的扁箭,他不悅地道:「這裡是景德宮前的院子,如無通傳,不得擅人。」說著,他像老鷹抓小雞似地揪起她的衣襟,要把她丟到半里之遙,叫她吃個大痛。
但是掌心下的柔軟使他一駭!
他的右手粗魯的在她胸上摸索……
「屈更非你怎……怎麼……」溫小良愣愣的,不曉得他為什麼突地抓著她的胸脯搓揉。
「你……」不可能!他不是淨了身的小公公嗎?難道是內裡的單衣穿得過於厚實?
然而不近女色的他卻隱隱覺得手掌下的渾圓不是衣裳……他一時心下大亂,竟然動手撕開她的外衣。
觸目心驚的白色胸兜不容懷疑的讓他看清了他……原來是個女兒身!
他勾直了眼,波動了心湖。
溫小良整個人如遭雷擊,像是定樁,定住了。
他,嗚嗚,他怎麼把她的身子看個光……雖然是半光啦。
只有妓女才可以把肩膀露給男人瞧耶,他竟連她的褻衣也瞧分明了。
「揚州城的姑娘的臂膀子要是給人瞧見了,可得嫁給那瞧見的人做娘子……」她心想,嘴巴卻發出聲來。
「如果瞧見的男子拒婚呢?」他冷下眉頭,極力抵抗乍見時的狂喜。
狂喜?他喜個什麼!
她是紅顏,與他的喜怒哀樂有何干係?不相關聯的人罷了。
「如果瞧見的男子不要成親的話,姑娘就要跳井自盡或是出家為尼啊!不能做娘子就只能做尼姑了。否則光是一個『不貞』的罪名就會要人命。」她老實的回答家鄉的習俗慣例。
「我已經瞧見你的裡衣,該當如何?」而且他還動手撫摸她的胸乳,該死!
歪了歪頭,她小小聲地回話道:「應當把我,嗯……讓我做你的娘子。」害臊死了。
人家她雖然一向以小包髻和乞丐裝作打扮,沒抹過胭脂和發油,也沒著過裙褥,可是她畢竟是女孩兒嘛。
「倘若我不願意讓你成為我的娘子,你又當如何?」取下披風,屈更非將她包得密實,不願春 光入了他人的眼。
他討厭她,是不?就像討厭那個番婆一樣?她記得他寧願被小灰蛇咬死,也絕不接受他所厭棄的求婚。
一下子酸了鼻,紅了眼眶,她嚶嚶的哭了起來。為什麼曉得他討厭她,竟叫她的心好痛好痛,痛得好像快要死掉了。
屈更非的面色沉凝,眸底卻是自個兒也不清楚的疼惜。
他任由她哭泣,不哄不勸,也吝嗇將肩膀借給她依靠。
他對於女子的眼淚和哭鬧最是鄙夷,她已經打破他的作風,因為他並沒有轉身即走。
良久,溫小良一邊聳肩,一邊低泣道:「你把人家的衣服撕了,又瞧見了……如果你討厭我做你的娘子,我就只好去做尼姑了。」
見她哭得傷心,不知為何,他的心竟生出不捨之情?難道是因為她的純真無瑕?
突地抹抹淚,溫小良抬起頭來,對他笑得燦爛甜美,「我曉得你有點兒討厭我,但我不是番婆,不會逼迫你要娶我當娘子的,我可以在宮裡當一輩子的假公公啊,有吃有睡,還可以和小三說說話。」
她想開了,若他不喜歡讓她當娘子,她也不勉強。
屈更非的心猛地一撞。這小人兒帶著淚痕的笑靨竟然像是天上的星辰一般的眩人心神,她淚中帶笑的模樣彷彿他是個令人難以饒恕的負心漢似的,莫名的讓他感到內疚。
「我沒有討厭你……」他不該解釋,但安慰』的話語就這麼脫口而出。
溫小良一喜,不爭氣的又掉下淚珠,她羞澀的問:「那……你有沒有喜歡我,一點點、一點點的喜歡就可以了。」那樣她便滿足了。
他微愕,把問題反丟過去。
「你,喜歡我嗎?」心竟然鼓躁起來,他在期待嗎?為什麼他覺得自己變得莫名其妙,竟在乎一個根本不相干的人。
沒有遲疑,她肯定地笑道:「我好喜歡你,而且不止是一丁點兒的喜歡!我也喜歡我以前的乞丐夥伴,可是卻和對你的感覺不一樣。」可怎麼個「不一樣」她就想不通了。
「為什麼喜歡我……」而他自己又為什麼記得她的名字和她的容貌?
他和她應是萍水相逢,況且他冷性冷心慣了。
反覆咀嚼他的問話,溫小良十分努力的想著,可是喜歡就是喜歡呀,幹嘛還要理由?好麻煩。
「我不可以喜歡你是不是?」她怕怕地瞅睇著,眼睛水汪汪的。「是不是因為你是破破將軍的親生兒,而我是個小乞丐頭子?」
而且現下她又成了地位低下的太監。她好傷懷,覺得自己非常非常的可憐。
「不!」他暗歎了聲,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當真要了她的終身幸福?
他無法否認她在他心裡的位置是特別的,她給他的悸動亦是頭一遭,但是僅止於此罷了,算不上是濃情蜜意,他不願誤她啊。
然而他又無法狠心棄她,似乎揪扯著什麼情緒。
「我想一想……」唉。
這聲歎息好深、好長,好揪心。
溫小良果然是他的為難……
第三章
「完蛋了!溫老大!」發抖的嘴角往下撇歪著。
「小三,你怎麼可以跑來雨心閣?江美人正在午睡……」溫小良趕緊拉著小三到大石塊後,免得又被宮女姐姐斥罵她壞了規矩。
「朱公公派著幾個老太監往這裡來了,我一知道消息立刻衝過來,你快走!快、快!」幸好他腳程快速,才能跑來通風報信。
「走?走去哪兒?皇宮門口都是穿著盔甲衣的大漢……」她才不走,否則不是再也看不見她的……未來的、應該可能是她的相公了嗎?
屈更非說過他要想一想,到底要不要讓她做他的娘子。
「有個多嘴的公公密報,說你可能未經淨身,朱公公懷疑你還帶『把』,他要抓你去檢看個仔細!」
「我又沒有那種東西,別緊張。」害她也嚇了一跳。呆小三!
「你沒帶把沒錯啦,但是你是女的耶!」
「對哦。」溫小良敲敲自己的頭。
「你還不快逃命去!要是被朱公公們抓了去,你的頭和脖子就要分家了。」
「那……怎麼辦?」她慌了。
她不能被砍頭的,不然屈更非就做不成她溫小良親愛的相公大人……
「往西邊逃命!」只好拚一拚了!但是那個地方好像是禁地,不知道溫老大的頭能不能保住。
「好!」她立刻拔腿狂奔。
「一直跑到底哦。」希望那間「寺觀」裡沒有可怕的殺人魔。
「嗯!小三,保重。」她頭也不回地嚷嚷。一定要保住自己的腦袋……
因為她好想再瞧一瞧屈更非皺緊眉心,冷冷地勾勒著輕笑。
溫小良跑到兩腿酸麻,為了小命仍然氣喘吁吁地跑著。
西邊宮殿的最盡頭就在眼前……
咦?怎麼是一棟大屋?
沒有雕龍、沒有刻鳳,完全不像皇宮內宛的閣房,而且好壯闊。
「這兒是哪一個嬪妃的宮?」上頭掛著一個匾額,可是字卻不認識她溫小良呀。
「先爬進去,保命要緊。」恰巧兩側全是高矮不一的樹枝,她爬上枝幹,身子半掛著牆。
用力一跳,卻摔了個狗吃屎,她還來不及揉揉臀部,就被人拎抓起來。
「嗯救…….」
她的求救尚未出口,先遭人連連甩上十來個耳刮子。
頭暈腦脹的她好想開罵,卻被搶了話——
「死奴才!這裡是靜音觀,任何人不得叩擾,敢情是要我把你送去天牢!」
「靜音觀?」溫小良定睛一瞧,眼前竟是穿著出世道姑衣裳的老婆婆和四個宮奴裝扮的姑娘。
「可這兒不是皇宮裡的殿閣嗎?怎麼會是個觀呢,又怎麼會有老道姑呢?」
「放肆。」老婆婆火星金眼地斥喝。
「您是出家人是不?不可以造口業,佛祖會生氣的。」
「大膽。」哪來的野孩子!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溫小良天不怕、地不怕,只要別砍她的腦袋就行。
「玄嬤。」
一聲低啞、卻挺悅耳的女聲傳人溫小良的耳裡。一瞧,她便傻眼。
好美的仙女姑姑!
衣衫飄飄,氣韻清雅,慈眉又善目。
「長公主。」玄嬤婆婆和四名宮奴立刻揖身,退至一旁。
「你……你是個女孩兒吧。」卻身穿太監服!長公主笑容如花。
「我叫溫小良,今年十五歲,是個女孩,可是長得挺像男娃娃。」
輕手為她抹去臉上的灰塵,長公主笑著。多標緻的小姑娘。
她的心驀地一酸,眼裡溢出霧氣。
假若當年她可以……唉,往事已矣,人生是一場艱難呵。
「你是長公主?就是皇帝爺的金枝玉葉嗎?可是你為什麼要穿著道姑的衣服?而且素著臉兒?是不是皇帝爺虐待你……」
「掌嘴。」玄嬤叫斥。
長公主卻以微笑制止,「我是皇上的親妹妹,已經三十多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