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爺。」家丁們很快的退下。
「請問是段大夫嗎?」段有成直直地看著她。
「是的。」芷盈點頭。「老爺子大病初癒,實在不適宜出來外頭吹風,有什麼事吩咐下人同我說一聲就成了,何必勞動大駕?」
「哪兒的話?段大夫是老夫的救命恩人,親自過來見你是應該的,更何況……我也想來這裡看看。」段有成的臉上充滿無限感傷。
「聽老爺子的口氣,小女子還是沾這座玉蓮苑的光,才能勞動老爺子大駕。」芷盈挖苦道。
「段大夫太言重了!」段有成急忙否認。
「老爺子別緊張,我說笑罷了。」芷盈輕笑一聲,繼續道:「不過,您對這玉蓮苑有著不尋常的感情,這總否認不得吧?要不然怎麼會病才剛好就迫不及待地趕來看看,想來,這兒的主子必定是老爺子心底極重要的人才是。」
「這玉蓮苑是我的大夫人生前居住的地方。」段有成幽幽地道。
「抱歉,我沒想到會提起老爺子的傷心事。」
「無妨,都過了十幾年了。」段有成歎了口氣。「想來都是我對不起她,要不是我當年急著想抱兒子,也不至於冷落她,她也就不會……」鬱鬱而終。
「大夫人有生育方面的問題嗎?」芷盈問道。
段有成頷首。
「我們兩家是世交,玉蓮與我是青梅竹馬,她從小體弱多病,自從生下盈兒之後,就時時臥病在床,當年我因為抱子心切,加上玉蓮又無法再生育,所以我又納了幾個小妾,哪知玉蓮性情剛烈……」思及往事,他不禁老淚縱橫。「我盼了好幾年,總算盼到了個寶貝兒子,可是沒想到……兒子出生的那一天,玉蓮也……去世了。」
「老爺子請節哀。」芷盈安慰地拍了拍段有成的肩。「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也何妨?您不如當夫人只是前去異鄉,暫時不能相見罷了,還是好好地將少爺和小姐養育成人,以告夫人在天之靈吧。」
「可是我對不起玉蓮啊!她死後不到三天,盈兒就不見了!」這是他心底最深的遺憾。「如果她還活著的話,大概也同你一般大了吧。」
「那麼,老爺子見了我,不就如同見著了女兒一般,您就別再傷心了。」
「我真希望你就是我的盈兒,我寶貝的盈兒!」話著,他情不自禁地抱住芷盈,激動的神情就像他當真找著了失散多年的女兒。
「想來是我太過出類拔萃,老爺子才會把我想成是您的千金了。」她有些不自在,但掩飾得很好。
段有成放開了芷盈。「哪怕盈兒現在是個四處流浪的乞兒,老夫還是願意傾盡所有,只求再見她一面!」
他深深地為往日的執著懊悔,卻已喚不回失去的妻女。
「見著了又怎麼樣?失去的東西,永遠都找不回來了……」驚覺自己失言,她連忙噤聲。
「是呀,是我對不起她們母女倆,就算找到了盈兒,我又有何面目求她原諒?」段有成苦笑道,看向芷盈的眼中充滿悔意。
她心虛地避開他那雙真誠的眸子。「天色不早,老爺子,我也該告辭了。」
段有成也不勉強,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遞給她。「段大夫,這是你應得的診金。」
芷盈沒有接過銀票。「難得老爺子與小女子一見如故,若老爺子還當我是朋友,診金就免了吧。」
「那麼……段大夫,你可得好好保重。」他收回銀票,為她急著離去感到心中悵然。
「我會的,老爺子您也得珍重,我走了。」她轉過身離開,但走不到兩步,身後忽然響起段有成的聲音。
「段大夫,盈兒的樣子和她娘小時候一模一樣。」
芷盈停下腳步,不發一語。
段有成淡淡地笑了。「而你,長得很像玉蓮……」
她抿著唇沒有說話,逕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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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跟蹤她,而且是個高手!
看樣子他已經跟著她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但是她到現在才發現,可見對方的武功不在她之下,她得小心應付才是。
芷盈加快腳步左彎右拐,最後走進一條死胡同,並注意著對方的動靜,發現他仍然緊跟不捨。
這會兒天色已有些昏暗,原本喧鬧的大街也變得冷冷清清,沒什麼人。
好,就是現在!
她一個旋身,立時往後躍,掌握住神秘客的方位,打算將他一舉成擒。
但她的舉動及時被神秘客發現,她頓失先機。
「你是怕『虛靈散』拉不死我,臨時起意決定再補上一刀嗎?」
他吊兒郎當的語調和漫不經心的口吻令她感到極為熟悉。
這名神秘客正是李寧風。
「你怎麼會在這裡?」照她的估算,這個活該和茅房生死與共的傢伙,至少得一天一夜才能站得起來,怎麼這會兒還能生龍活虎地出現在她眼前?
「你也算是陰險的了,居然趁我不備,在我的碗裡下瀉藥!」
他起初還以為是店小二看他長得玉樹臨風,相貌堂堂,於是心生妒忌,下手暗算他,哪知他正想找店小二算帳時,真正的兇手已經逃之夭夭。
「哪有?我如果下了瀉藥,你現在哪還能站在這裡同我大呼小叫?」她決定打死不承認。
「哈!這得歸功於我娘多年來『養子有方』,從小到大,哪種瀉藥我沒吃過?」比虛靈散更猛的他都嘗過。
托娘的福,現在他的腸胃只有「銅牆鐵壁」四個字可以形容,不過,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真是失算!芷盈暗暗責怪自己。
「既然你沒事,那誰下的毒也不重要了,就算了吧。」
如果她不是那個下藥的人,這番話聽起來會比較公正。
也罷,他決定既往不咎,於是換了個話題。「你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去段府?」
「我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去。」
「為什麼不讓我跟?」
「因為你會礙手礙腳。」
李寧風頓時氣結。他料不到這個小女人竟如此嘴硬,連半句實情也不肯透露,若不是他跟了她一下午,說不定還真會讓她那句「礙手礙腳」應付過去。
看來,想讓她自行良心發現告訴他事實的真相是不可能的。
「段有成是你爹吧?」他直截了當地問。
這時,天上開始飄著冷冷的細雨。
「下雨了。」芷盈伸手接著那若有似無的小水滴,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
「為什麼不認他?」他追問道。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知道她其實並不像外表所表現的那般和善可親,事實上,她骨子裡冷淡得幾乎不近人情。
她很少笑,就算偶爾扯動唇角,也見不到她眼底的笑意。
她幾乎不曾發過脾氣,就算當初他幾乎毀了她的聚藥居,她也沒有真的責罵他。
他覺得她心裡似乎壓抑著什麼事,過得並不快樂。
芷盈對於他咄咄逼人的態度感到不耐。她不介意他的跟蹤,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必須向他說明關於自己的一切。
「不關你的事。」她漫不經心地揮手,表示無意再繼續這個話題。
不關你的事?這女人到底想用這句話敷衍他多少次?
他一把擒住她的皓腕,眸中盈滿怒氣,還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心疼。
「你幹什麼?」她直視著他,不懂他為何突然動怒。
「他還能等你多久?十年?還是二十年?」他加重力道握緊她的手腕。「他已經不年輕了,等不了多久的,你知不知道?」
「這不關你的事!」她仍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
「沒錯,這是不關我的事,但當我看見段有成那年邁蒼老的樣子時,我很難過,他不過五十出頭的年紀,看來卻老得像六、七十歲,你是他的親生女兒,看見他現在這模樣,難道不難受嗎?」
「放手!」芷盈寒著聲道,眸光漸冷。
「不放!」他鐵了心打算和她說清楚。「如果我爹還在人世的話,我不會讓他這般晚景淒涼的。」
爹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雖然他對父親的印象已然模糊,但是他記得爹很疼他。他一直希望長大後能好好孝順雙親,奈何天不從人願,所以他非常羨慕別人父母雙全,做子女的能承歡膝下,因此,他對於她今日的做法益發不能諒解。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對我說這樣的話?」她一個使力掙脫他的箝制。
「你……你什麼都不肯說,我當然不會知道。」李寧風見到她手腕上的一圈淤痕,心頭不禁湧起愧疚。
「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打從我離家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不再是我爹,我也不再是他女兒。」她的口氣十分決絕,不帶一絲猶豫。
李寧風看著她,那清亮的眼彷彿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很多事情,即使不提,並不代表你能忘記。雖然我不知道你和你爹之間發生過什麼樣的不愉快,但我知道那段過去一直影響著你。」他輕輕地握住她的肩頭。「你……並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