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日正當中。
毒辣的太陽照耀在凱達格蘭大道上,燙出了柏油黑壓壓的熱氣,汽車來來往往穿梭,紅磚色調的總統府,安靜不失威嚴地佇立在大道的盡頭。
這是個暖冬,台北街頭人潮熙來攘往,各自有各自的故事熱絡地展開,就連象徵國家威嚴的總統府,也不例外。
拱廊外頭拖曳出一條條日光形成的黑影,異國風味濃厚的古老氣息與現代的台灣生命力,揉合了一種新與舊的聯結,彷彿在告訴努力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過去芳華歲月是如何吸引人。
不過,這一天是總統府秘書長湯凌霄,從清閒雲端跌落噪音地獄的日子的開始。
「湯先生!請您說明一下您跟影星黃韻韻是什麼關係﹖」
「湯先生!黃韻韻說您跟她私交甚篤,你們兩人是男女朋友嗎?」
「湯先生!您那天為何會從黃韻韻經營的KISS PUB出來?是有跟黃小姐約好了要在那邊談事情嗎?」
走廊上鎂光燈四起,彷彿閃電四處猛力發射,照得白色長廊一片明亮;記者們問號不斷,吱吱喳喳的聲音就快要掀開湯凌霄頭上的那片雕花屋頂。
只見數十支麥克風大軍,就這麼一路跟隨著湯凌霄從總統府秘書長辦公室走出,就連他要離開總統府時也不放過,擁有模特兒般的黃金比例,他高大的身材跟那一群鴉雀狗仔隊相比之下十分突出,那群記者就像是圍繞在獅子旁邊不知死活的蒼蠅群,完全不曉得獅王即將爆發的火山脾氣。
忍耐,忍耐。
在一旁的隨扈柳一奇用眼神暗示主子,再過不久電梯即將到來,只要再幾秒鐘,他就可以離開這群聒噪的記者。
湯凌霄是總統府秘書長,本來身邊就隨時圍了一堆人保護他的安全,可是他雖然能忍受隨扈們時時跟著他,卻不能忍受一堆蒼蠅嗡嗡亂叫,叫的還是莫須有的事情。
「湯先生,聽說你跟黃韻韻小姐今年即將完婚,已經在陽明山買下豪宅當愛窩,這跟您以前抱持的不婚主義完全相反,是不是黃小姐已經有了您的寶寶?」
猛然間,狗仔隊裡再度冒出更為離譜的問題,柳一奇好像聽到身旁主子的理智線斷裂的聲音。
「你們……」湯凌霄轉過身,俊臉上那層冰霜和眼裡的怒火成了可怕的對比。
柳一奇相信此時此刻湯凌霄很有可能在總統府裡演出全武行,把那些記者的舌頭全給扯下來!
當!
「電、電梯來了!」
柳一奇連忙拉住主子,隨扈大軍趕快合力將即將火山爆發的湯凌霄給拉進了電梯,不管狗仔隊在外頭如何呼喊,厚重的電梯門總算隔絕了憤怒的獅子和不知死活的蒼蠅群。
「……那份報紙再拿給我看一遍。」
湯凌霄低沉的聲音迴盪在電梯之間,蒼白的日光燈下,那張俊俏的臉龐不再是媒體熟悉的官方微笑。
隨扈大軍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曉得該不該把那份導火線的報紙拿給主子觀看。
「快拿來!」
再次下令,柳一奇只好將報紙拿出,只見上頭以斗大的字眼、誇張的篇幅,佔據了頭版的一半──
全國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即將結束單身?
總統府秘書長私會影星黃韻韻是分手還是結婚?
湯凌霄很快地看過了整篇報導,相關第二版跟第三版也快速翻過,每一篇都附有詳細的照片解說連環動作,還有專訪黃韻韻本人……
這群記者!這些這麼會幻想的人!居然會把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寫得這麼活靈活現?
那天明明就是他難得的休假,他不想驚動隨扈,一個人前往KISS PUB,參加博士班好友的結束單身PARTY,他們開了一個包廂在裡頭慶祝, 誰知最後他離開時,卻在大門旁被一名喝醉酒的女子吐得亂七八糟!
那女人又哭又笑的鬧了一場,他請來了PUB的服務生將她扶回店內休息,就只是這樣。就是這麼簡單的一件突發事情,他從來沒想到那天他好心扶持的女人,居然是個影星!
那雙眸子看到最後,發現了幾個小字掛在最後當作收尾。
本報記者 元已晴報導
「元已晴?」
湯凌霄大手上的報紙已經揉成了一團,那雙蒼鷹般銳利的眼眸瞇成了一條縫,原本緊抿的唇此刻意外地上揚了起來。
很好、很好!這個女人居然有種單挑他?!
所有的人看到主子這番詭異的微笑,莫不打了冷顫;這微笑是大家所熟悉的,當初總統候選人辯論會的時候,總統要上場前,負責當智囊團的湯凌霄就是這副冷笑,讓總統上場痛宰了諸多對手!
他們開始為這個狗仔隊小姐哀悼了……
第一章
淡水,漁人碼頭。
黃昏餘暉映得滿天紅潤,天然的彩妝盡情地在空中塗抹出一片又一片屬於自然的美景,冬風吹得深沉的海浪漣漪拍打,數只飛鳥不知愁地翱翔,情人對對雙雙地走在木製的碼頭走道上,好一幅天美人雙全的浪漫景象。
可惜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冬日的陽光,總是落得特別快,一下子就天黑了。
漁人碼頭旁一間別緻的意大利餐廳裡,有個「斷腸人在天涯」。
「嗚嗚……嗚嗚嗚……嗚嗚……」
紅格子的鄉村味餐巾上放滿了意大利美食,炒得美味的白酒蛤蠣面和濃郁的香蒜麵包陸續登場,服務生端來一道菜,就迅速退場;有的還很貼心地送上柔軟面紙一包;原因無他,實在是因為沒見過在這兒哭得這麼傷心的女客人。
「已晴,別哭了。」
元已晴的好友沈蕾再度打開一包全新的面紙,從中抽取一張遞給淚眼汪汪的元已晴。
「再哭下去眼睛都瞎啦!妳在這邊哭,陳約翰這個傢伙也不會對妳這幾千幾百滴眼淚心痛的!受苦的還不是妳自己?」
「可是……可是我忍不住要哭咩!」哽咽酸楚的語調從元已晴那張紅唇裡輕洩,一雙杏眸蓄了淚水,委屈再委屈,心痛再心痛,一雙小手握住好友遞過來的面紙,啪答啪答地淚水滾落,細瘦的肩頭也隨著呼吸顫抖。
「雖然我答應跟他分手……可是我們是在同一間辦公室……妳知道每天都會看到他,有多難過嗎?」元已晴咬著雙唇,摘下了那副老氣的黑框眼鏡頻頻拭淚,一想到陳約翰的臉龐,又忍不住心痛。
「聽著!我知道妳很委屈,可是那也是妳自己答應的!」沉蕾忍不住說重話,想要一棒打醒好友。「妳跟那個花花公子三年,當初還答應他這種不平等條約,什麼為了工作,不想要曝光辦公室戀情,妳做他的地下女友,他倒是樂得在外面花天酒地,這是妳自己笨!」
「我……我以為他會改啊!」元已晴皺起柳眉,好友犀利的話語霹哩啪啦打得她痛上加痛。「可是沒有想到他會這麼絕情……居然在我生日的時候告訴我,他要跟老董的女兒結婚……」
「他的臉跟他的作為就是個現代陳世美!」沉蕾抱住了元已晴的小腦袋,啪啪啪地打了她好幾個耳光。「妳這個女人腦袋裡面究竟裝的是什麼啊?挖新聞時就像個拚命三郎,筆鋒銳利,殺氣騰騰;對愛情就一敗塗地得像個白癡!」
「我……」
元已晴語塞,回想與陳約翰的種種,她忍不住委屈和傷心。
想當年他對剛進入報社的自己十分友好,噓寒問暖,令剛從大學畢業的她情竇初開,答應了陳約翰種種的不平等條約,和他交往,不讓他們的戀情在報社曝光。
就算每次陳約翰只有在與外面的女人談戀愛受傷時,才會回歸她這個避風港,她還是傻傻地相信這個男人最後會明白自己是他最好的選擇,於是每次都默默地替他療傷,當他最貼心的紅粉知己;可是陳約翰總是傷心痊癒後,又離開她展開另外一場愛情的追逐遊戲。
「我什麼我?這個臭男人要結婚了也好,總算讓妳這個呆頭鵝結束了妄想的荒謬戀情!」
沉蕾搖搖頭,遞給她斟滿的葡萄酒,改變了話題。
「不過老董很欣賞妳這次挖出這麼大的獨家新聞,直擊總統府秘書長的秘密戀愛現場,這條新聞讓很多廣告商注意到我們報社,開始有大型的廣告廠商想跟我們公司合作,銷量更是不得了。」
「嗯……那算我幸運……」
元已晴想也沒想,面紙擰乾了鼻涕眼淚,一口氣灌下沉蕾給她的葡萄酒。
空腹喝酒,只感覺葡萄酒液熱熱辣辣地滑入自己悲憤的胸口,一股怨氣好像就要從胸裡噴出。
「我本來想要到KISS PUB去找陳約翰的,結果卻剛好看到湯凌霄跟黃韻韻兩個人。」
「妳去KISS PUB找陳約翰幹什麼?」沈蕾挑眉,原本塞了一條薯條想嚥下,卻被這個消息差點噎到。
「我去……」元已晴低下頭,小腦袋看著腳下白色的磁磚,小手不停地畫著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