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同類?
「你在複製另一個我?!」她大驚小怪,以為自己是桃麗羊。
「不,原核生物。」他盡量忍耐。「我不是複製你,你還沒那個資格,我是在複製病菌。」
「你在複製病菌?!」方籐蘿叫得更大聲了。「你怎麼培養這些有害的病菌?你不知道這個世界已經充滿太多不知名的病菌了嗎?」她嚴正抗議。
「誰跟你說我是在培養有害的細菌了?」他總算掉頭過去看她,不過是用瞪的。
「我是在培養大腸桿菌。」他強忍著把她丟出去的衝動。「大腸桿菌是最普遍的實驗材料,也是目前科學家們最瞭解的一種病菌。存在於人體消化道中,對人體沒什麼影響,卻是最好用的實驗材料,我就是在利用這種材料做實驗,現在懂了嗎?」
葉希能耐著性子,把他正在做的事從頭到尾解釋一遍。她畏畏的點點頭,表示她懂,不懂也下行。
就跟她一樣,她最常問的是「為什麼?幹麼?」他最常講的卻是「懂了嗎?清楚了嗎?」同工異曲之妙,只是一方好奇,另一方不耐煩罷了。
儘管他們有很多相似之處,方籐蘿還是覺得他不應該對她這麼凶,至少也別老是瞪她嘛!她只是好奇而已。
說到好奇,他不知道又在做什麼,背著她躲得遠遠的,一副怕被她發現似的小家子氣。
說實話,不是他小器,而是受夠了她那張嘴,老是問東問西。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生悶氣。
他原先堅持要女保鑣的用意,就是想要有多一點的私人空間。現在可好了,他是不必看人打地鋪,卻引來一隻煩人的小麻雀——不,是煩人的原核生物,在他耳邊吱吱喳喳吵個不停,教他這個實驗怎麼再做下去?
葉希能越想越生氣,手中的湯匙拚命的攪,攪了半天才發現他忘了加土壤。
冷靜下來,不要跟一個智商只有他一半的原核生物計較。
隨手抓了一小撮土壤丟進水裡攪拌,他又拿來一根細鐵絲,把前端彎成直徑大約一毫米的小圈圈,讓小圈圈的部分在火上加熱殺菌,再沾一點土壤混合液,把小圈圈中含有細菌的水,均勻塗開在培養皿上,再蓋上蓋子,準備下一步送入溫室繁殖。
做完了上述動作,他轉身正想將這些培養皿送入溫室的時候,不期然和方籐蘿好奇的小人影撞個正著,手上的培養皿就這麼一個個飛出他的手心,掉落到地下,蓋子完全打開。
「糟了!」
葉希能搶救不及,就只能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他花數小時弄出來的心血,一個一個上天堂報到。
「可惡!」他氣得提起方籐蘿的領子,狠聲低狺。方籐蘿早已嚇呆,她的原意只是偷看而已,怎麼知道會搞砸他的實驗,把自己提升到幾近敵人的狀態。
「對、對不起。」這是她的肺腑之言。「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知道……你、你在做什麼……而已。」
她的聲音發顫,眼眶泛紅。明亮的大眼發出如同小狗般無辜的光芒,教他想揍也揍不下去,他可不想被控虐待動物。
「滾!」他鬆開她的衣領。「滾出我的實驗室!」他受夠了她的干擾,只想安靜的做實驗。
方籐蘿立刻整理好衣服,噙著淚水低頭走出去,但還是不敢走得太遠,就站在實驗室的門口,默默的守門。
可惡的原核生物,給她這麼一鬧,又得從頭再來。
關在實驗室裡工作的葉希能,情況也沒比她好上多少。被她打翻的那一疊培養皿中,除了今天做的大腸桿菌,還有兩天前培養的酵母菌,也得一併重來。
他非常專注的工作,根本無心留意外頭的狀況,等他再一次把所有培養皿弄完放進溫室,已經是八個鐘頭以後的事。
該死,又做到忘了時間,他都還沒吃晚餐呢!
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鐘,葉希能這才想起,他不止晚餐沒吃,午餐也沒吃,乾脆兩餐一道解決。
當他打開實驗室的門,門縫裡突然塞進一具東倒西歪的軀體,原來是他們的原核生物,等他等得太累,靠在門口睡著了。
笨蛋!
他低頭垂看臥倒在地的小人兒,心中閃過一種奇怪的情愫。他叫她滾,就是告訴她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怎麼她還守在門口,等到睡著?
他跨過她的身體,本想放任她就這麼睡到天荒地老,凍死在實驗室門口算了,卻在往前跨了幾步後,又不放心的回頭。
罷了,笨蛋也有在床上睡覺的權利。
走回去彎腰將她抱起,葉希能生平第一次主動抱人上床睡覺,以往那些女人,可都是倒貼的,不勞他費心。
這是方籐蘿身為原核生物的特別福利,但她不知道,那個時候,她早已睡死了。
第三章
她好餓哦!
頂著鬆垮垮的肚皮,方籐蘿幾乎是被餓醒的,一醒來,就聽見咕嚕嚕的聲音。
她的肚子在響,腦袋也在響,抗議著要吃飯。
方籐蘿迷迷糊糊的爬下床,正想覓食填飽肚皮的時候,才猛然想起——她居然還在這裡混,葉希能呢?
跨大腳步就要去找葉希能的方籐蘿,床才下了一半,又想起另外一個問題。
不對啊,她記得她剛剛明明還在實驗室門口站崗,怎麼才一會兒的時間,她就換到臥室裡頭,還躺在床上?
她偏頭看向窗外,天是黑的,就和房間一樣。她又低頭看自己手上的表,清晨五點,她已經整整睡了十幾個鐘頭。
老天,她怠忽職守,萬一敵人要是趁這個時候攻進來,該怎麼辦才好?!
方籐蘿翻身就想下床,匆而想起,她根本不怕敵人臨時突擊,她有對方想像不到的秘密武器,不必太過緊張。
意識到這個可能性不大,方籐蘿這才鬆懈下來,認真面對她的民生問題。
她去翻她的背包,丟出一包包的乾糧。別的保鑣背包裡都裝了什麼東西她不知道,但她通常都裝一些餅乾零食,以備不時之需。
她拿出一包蠶豆酥,撕開封口,拿出一小把丟進嘴裡,「喀嚓喀嚓」咬得好不愉快,越加感謝發明蠶豆酥的人。
研究基因也沒什麼了不起嘛!倒不如研究怎麼樣滿足人們的口腹之慾來得實際。
方籐蘿一邊吃,一邊想,邊吃邊想之餘,才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她本來是待在研究室門口的,十幾個鐘頭後卻在自己的房間大嚼蠶豆酥。這中間的時間呢?又是誰將她抱進房裡面來的?
葉希能。
腦海中倏然閃過這三個字,除了認定是他以外,方籐蘿找不到其他的解釋。整個島上就只有她和他兩個人,她又不會法術,不可能憑空把自己弄來,剩下的唯一可能就只有他了。
沒想到他居然這麼有同情心,如此見義勇為。
一口咬定一定是葉希能把自己抱到房間的方籐蘿,頃刻改變自己對他的想法,打算天亮後好好跟他道謝。
翌日,寒風吹拂。
頂著寒冷的海風,方籐蘿又一次展現她不屈不撓的精神,一早就來到實驗室報到,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
「早。」她很高興的和葉希能打招呼,未料她的僱主,仍是一臉冰寒,瞄都懶得瞄她。
「昨天謝謝你抱我上床睡覺,我一定給你添很多麻煩。」雖然她道謝的目標不理她,但沒關係,她仍是再接再厲。
聽見這句話的葉希能,這會兒總算肯停下做實驗的手,斜著眼睨她。「誰告訴你是我把你抱上床睡覺的?」
短短的一個疑問句,當場讓方籐蘿臉上掛著癡呆的表情。
「啊,不是你?」這怎麼可能……
「當然不是。」他嗤之以鼻。「我怎麼可能委屈自己的手去抱一個白癡?更何況我又討厭你。」
白癡、討厭,這接二連三的打擊使她迅速向後倒退好幾步。
「可是……」她急得快哭出來。「可是……」不准哭,他又沒說什麼,他討厭她是事實。
「What?」他又睨她,最討厭她哭哭啼啼的樣子。
「可是……」她鼓起勇氣。「可是如果不是你把我抱上床的話,會是誰?」
這個島上只有他們兩個人,不可能有第三者。
「我怎麼知道?」他的眼光依然輕藐。「也許你夢遊,也許你自己記錯了,Who Knows?』
葉希能擺出一副「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可能碰你』的拽樣,大大刺傷了方籐蘿的自尊心。
她低下頭,盡力不讓自己的眼淚奪眶而出。他是她所見過講話最毒、眼神也最毒的人。他看她的樣子,好像她是最低等的生物,根本不配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明白了,是我自己作夢。」她一定是記錯了,說不定是她自己上床的,只是自己睡糊塗,給忘了。
方籐蘿這般告訴自己,佈滿紅絲的眼眶,在抬起頭的剎那間,與葉希能相遇。
「無聊!」他掉過頭,冷哼了一聲,決心抹去無謂的罪惡感,專心做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