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他從皮夾取出一疊鈔票。「你先拿去應急。」
「經理,我不能收,我還是跟公司預支好了。」那疊鈔票少說也有一萬塊錢吧?她貪婪的嚥下口水,摒退誘惑。
「公司規定工作沒超過三分之二,不能預支薪水,這些你先拿去。」
「不行啦!」她退後一大步。
柯仲凱起身繞過辦公桌,來到她面前。「就當我先借你,等你下個月領了薪水再還我也不遲。」
她仰望著他,妥協與原則在她心裡形成拉鋸戰。
「收下!」他態度堅持。
沉吟片刻,她雙瞳黯淡了下,緩緩接過鈔票。「謝謝經理。」
「不客氣,以後有什麼困難,直接找我,不用不好意思。」柯仲凱回她一笑。
任宏禹感動得淚水盈眶,從模糊的淚眼望出去,高大挺拔的柯仲凱宛如天人一般,怎麼他才對她略施小惠,她就芳心大亂了……
「喂,這樣就感動啦!」他低頭笑望她,將桌上面紙盒遞給她。「把眼淚擦乾,不然出去可又會被傳得很誇張喔!」他對店裡這票員工造謠生事的能力深具信心。
「呵呵……」她忍不住破涕為笑。「他們真的好八卦。」
「久了就習慣了,其實他們人很好。」
她將眼淚擦乾,「那……我出去做事了。」
忽然,他喚住她。「對了,下班後留下來。」
「嘎?」她轉頭發出疑問。
「繼續特訓。」他含笑看著她,胸口漫過一陣暖流。
不會吧?!「經理,你別開玩笑了,之前不是已經特訓過了嗎?」
柯仲凱睨了她一眼,似乎嘲笑她那點微末道行。「下班後吧檯見。」
Shit!今晚又得熬夜了。
☆☆☆☆☆☆☆☆☆☆ ☆☆☆☆☆☆☆☆☆☆
下班後再接受柯仲凱特訓一個小時,任宏禹體力嚴重透支,整個人夢遊似地走到停車場發動機車,卻怎樣也發不動。
「靠!」她忍不住痛踹機車。
「怎麼了?」柯仲凱來到她身後。
「車子發不動。」她垂頭喪氣回道。連續兩夜失眠,又忙了一整天的她只想回家蒙頭大睡。
「是不是沒油了?」他心想她個性迷糊,搞不好忘了加油。
「不是。」她搖搖頭。「我昨天要上班之前才加滿油的。」
柯仲凱將機車架起,改用腳踩,引擎發出「嗤嗤」的聲音後,仍然沒有發動的跡象。
「上車吧,我先送你回家。」他拿出汽車遙控器解除防盜。
「可是我白天要上課耶。」這樣她怎麼去學校呀?
「你可以搭公車或是捷運。」他建議道。
「三重沒有捷運。再說,我也不知道要在哪兒搭公車。」她有些赧顏,一直以來她都以機車代步,壓根不曉得要搭幾號公車到學校。
柯仲凱拿出皮夾抽出一張千元大鈔,「明天搭計程車。」
「不,我不能收!」她後退一步,拚命搖手。今天拿了他一萬多塊已經很過分了,做人不可以太貪心。
他逼近一大步。
「拿去!」
「經理……」
「你就當作是我給你的車馬補助費。」他把鈔票塞進她手中。
任宏禹猛搖頭,堅決不收。「經理,我真的不能收。」
坐一趟計程車可以供她吃好幾天了,她才不想那麼奢侈咧!
「上車!」他連拖帶拉硬將她哄上車。「明天我會叫人幫你修摩托車。」
「經理,沒關係啦,明天我再過來牽就好了。」請修車師傅過來一趟要不少錢,不如她自個兒牽到附近的機車行修理。
「不麻煩。」見她一直不肯,心細如髮的柯仲凱猜到她的想法。「錢的事你不用擔心。」
可能是他的語氣太過自以為是,任宏禹一時自卑感作祟,負氣的話衝口而出:「有錢很了不起嗎?」
「你應該聽過一句話,錢不是萬能……」
「可是沒錢卻是萬萬不能!那又怎樣?」她下巴高高抬起,表情充滿譏誚。
柯仲凱捺住脾氣改以柔性訴求,「我並不是誇耀自己的財富,只是單純想幫你,如果言語得罪,我很抱歉。」
任宏禹充滿驚訝,眼中光芒一閃而逝,為什麼?為什麼對她那麼好?
「嗯?」他定定望著她,讀出她的不解。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小學畢業那年,父母離異,十二歲的她跟著外婆輪流在兩個舅舅以及五個阿姨的家中往返,長期寄人籬下的不安全感使她不輕易相信人。只是,柯仲凱……這個與她截然不同世界的人為何對她這麼好呢?而且一次又一次,任宏禹取予求?她直勾勾望進他眼裡,想找出答案。
「因為你是小蓉的同學。」他說了一個最沒有說服力的藉口。
「好爛的藉口。」她揉揉鼻頭,瞠眼笑道,心裡是感謝的,只是「謝謝」兩字怎麼也擠不出口。
柯仲凱不再作聲,沉默蔓延,只有輕柔樂音流洩車內。悠揚的音頻在她耳膜嗡嗡作響,一陣睡意襲上,她打了一個呵欠
「你住三重哪裡?」
沒有回應,柯仲凱瞥了隔壁一眼,才發現她睡著了,低緩的呼吸聲,呼嚕呼嚕地,睡得很香、很沉,好一副海棠春睡圖。
「丫頭?」他伸出右手輕輕搖她。
回答他的是均勻的打呼聲。
「你還沒跟我說你住哪裡……」他輕喃,仿若耳語。
修長手指在方向盤上輕彈幾下,車子在民權西路回轉,往士林方向前進。
☆☆☆☆☆☆☆☆☆☆ ☆☆☆☆☆☆☆☆☆☆
「起床了?」
任宏禹眼睫毛扇了扇,心裡懊惱怎麼搞的?她想念柯仲凱想念到寤寐之中產生幻聽了。
唉!她輕聲歎息,伸手四處摸索,想抓住習慣摟抱的抱枕,才發現不對勁——這張床的觸感太舒服了,不像她那張老是發出嘰嘰嘎嘎的破彈簧床,她睜開眼環顧四周,果然——
這是她第二次躺在柯伸凱的床上,她慌忙拉高被子仔細瞧瞧身上的衣服是否「健在」。
呼!完好無缺!
「我怎麼又睡到你床上了?」她瞠怒地仰望他。
「昨天你睡得像豬一樣,叫了半天叫不醒,我乾脆再抬你回家。反正你對我這兒也不陌生了,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柯仲凱笑看她滿面通紅。
「我哪有睡得像豬!」任宏禹瞪著他,只見他身穿家居服,臉上容光煥發,像是起床好一會兒了。
「起床了,我幫你買早午餐回來了。」柯仲凱微微一笑,摸摸她一頭亂髮,轉身離開房間。
任宏禹氣呼呼地看著他的背影,嚴重的起床氣無處發洩,不意間瞄到床頭櫃的鬧鐘,不禁失聲大叫。
「啊!慘了!」
「怎麼了?」柯仲凱以為她發生什麼事了,急急忙忙衝回房間。
「我答應房東太太一早要把房租拿給她……」結果她卻睡到中午十二點半,蹺課也就算了,居然連房租都忘了繳!
她咬著手指甲,發出哀號。
希望房東太太手下留情,別把她掃地出門呀!
為節省交通費,任宏禹央請柯仲凱載她回家繳房租。
房東太太看柯仲凱渾身散發有錢人的氣勢,態度十分恭謹,一逕拿暖昧的眼光偷偷打量他們。
任宏禹小心陪著笑臉,奉獻出積欠多月的房租,結果跟著一起上樓的柯仲凱見到頂樓鐵皮屋搭建的環境,臉色一沉,二話不說要她打包行李,一句「這兒不是人住的地方」,害得房東太太臉上青白交加,當場轟她出去。
「都是你啦!你跟上來做什麼!」被趕出來的任宏禹氣急敗壞地大吼。
「這兒的環境太糟糕了。」柯仲凱語氣平靜的說。她承租的公寓位於夜市的巷弄裡面,狹小的巷道停滿機車,還有擺放夜市攤位的推車,髒亂吵鬧不說,人蛇雜處,單身女子安全堪虞。
「這兒租金便宜呀。」她瞪了不知人間疾苦的男人一眼,早知道就不要貪小便宜,請他載她回家了。
柯仲凱嫌惡地看著老舊斑駁的房子,四周不時冒出各種腥躁油膩的氣味。
「不行,我要去拜託房東太太。」她轉身上樓。
他扯住她臂膀,「別住了。」
「放開我啦!」
瞬間,童年被二舅媽羞辱趕出家門的記憶回籠,不!她不要再居無定所了!不管環境如何惡劣,至少比被親戚們趕來趕去強上千倍、萬倍!
「我不放心你住這兒。」他擋在樓梯間不讓她上樓。
「求求你別管我好不好?」她急得眼淚撲簌簌地落下。
柯仲凱不放心她住在這麼惡劣的環境,微一沉吟,想到兩全其美的方法。
「你介不介意當愛玲他們的室友?」愛玲、優莉,以及一位同事小婷租了一層三房的公寓,不久前優莉搬去跟男友同住,空出一間房來。
「不成啦!」任宏禹拚命搖頭。不管柯仲凱多麼有誠意,她都不願再寄人籬下,那會讓她想到小時候。
「你若不想欠人情,等找到合適工作有錢了,再給愛玲房租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