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呀!」眾囚犯你搶我奪的。
「媽的,搶著去投胎啊!」差役在一旁叫罵,卻無法阻止這些快渴瘋了的人。
「你這小子真好運,老天爺派了個仙女來救你的急。」君貽笑身邊的囚犯喝完了水道。
「仙女?」君貽笑怔了一怔。
「呿!別看老子長得沒你這個小白臉好看,女人我可碰得多了。是男是女老子不用摸,一眼就能看出來。」囚犯吹噓道。
「女……」那個騎士……居然是女的?君貽笑看著騎士遠去的瘦小背影,久久無法轉開眼睛。
「想當年老子在登州稱霸的時候,哪個騷娘們不想上老子的床……」這個聒噪的男人開始說起了他的光榮歲月。
「喂!你們還有完沒完啊?都給老子上路!」差役霹哩啪啦的一陣亂鞭。
「哎喲!痛死人啦……」 囚犯的隊伍亂了一陣,終於又再一次緩慢的往前面挪動。
陽光還是那麼熾烈,身體還是那麼乾渴,腳步還是那麼蹣跚……
可是君貽笑許多天來一直冷絕的心,卻因為這陌生女子的出現而平添了一種叫做「溫暖」的東西。
自從入獄之後,他第一次有了活著的感覺。
第二章
沙城的午後,正是一天裡最熱的時辰。
烈陽炙烤著一切,人們身上的汗水才滲出就被烤乾了,地面更是曬得像快燃燒起來。
這樣炎熱的天氣,就連狗也不願意出門;但這一天,沙城的中心市集上卻一反常態的擠滿了人。
這個平常被兼做菜市場和縣衙榜文發佈的地方,臨時搭建起了一個簡易的高台。此時上面正站滿了待價而沽的囚犯們,年輕的、年老的、男的、女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台下則滿是抬頭觀望的商人,懷裡揣著錢包,用打量牲口的目光打量著台上這些衣衫襤褸的囚犯們。
這正是沙城一年一度的囚犯拍賣日。
這些年來邊境地區的連年戰亂,導致了人口銳減;於是,朝廷提出了一連串鼓勵人口增加的措施,鼓勵內地百姓移民邊境。但因為邊境地區生活艱苦,所以不管條件再優厚,成效依然不彰。
直到戶部尚書夏元吉提出了將囚犯押解邊境,拍賣給人當奴隸、或是妻妾、或是夫婿,來填補邊境人力的不足,整個形勢才有所改變。只要自願到邊境入籍的,就算是殺人犯也可以免於一死。
因此,雖然囚犯們都知道要到邊境的路非常遙遠,半途倒斃在路邊的機率實在不小;可是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螻蟻尚且貪生」,總有一些人會為了那一點點活著的希望,踏上了往邊境的旅程。
君貽笑和他的同伴們正是其中之一。
他們從南京出發,走了整整三個月才到達目的地——沙城。而當初一起上路的有五十三個人,到了目的地卻只剩二十二個!
到沙城縣衙報到後,由縣衙根據各人所犯的罪名,折合了拍賣後的服役期限。君貽笑是殺人罪,需要服役三十年;這也意味著,只要他撐過了三十年就能重獲自由。
在經過了兩百多天的牢獄之後,自由是多麼值得人期盼呀!
但……看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君貽笑不由得苦笑了。
看樣子,他撐不過三十年了,因為今天已經是為期三天的拍賣中的最後一天。在這之前,他已經被拍賣過兩次,卻一直沒有人願意買下他。
畢竟雙手不沾陽春水、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文弱書生,在這嚴酷的邊境實在是毫無用武之地。而這一路的艱苦跋涉,更是將他折磨得面無人色,連走路都會搖搖晃晃的。
昨晚,就連看守他的獄卒都看不過去,給他端了碗紅燒肉來,叮囑說要他將自己打理得好看一些;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的瘦弱又豈是一碗紅燒肉能夠改變的呢?
據說在拍賣結束後還是沒有人願意買下來的囚犯,就會根據原定的刑罰進行懲罰。
他的罪名是殺妻,也就是說他很可能會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紅日漸漸西斜,劊子手已經在後台霍霍磨刀了。
「呵呵呵呵……」君貽笑的唇畔扯開了一抹虛無的笑。
「喂!一七三,還不給我死出來!」衙役喊了幾聲都沒聽見他的響應,氣得一腳將他踹出了隊伍。
「呃……」猝不及防之下,君貽笑滾到地上,身體在粗糙的木板上滾了好幾圈,才勉強停住。
「殺人犯一名,編號一七三,底價紋銀五十兩。」一個師爺模樣的人喊價道。
「看不出來他居然是個殺人犯喔!」
「就這模樣還殺人犯哪?五十兩銀子,我呸!」
底下的人議論紛紛,就是沒有人肯出價。
「降價了、降價了,現在只要四十五兩銀子!」那師爺眼見沒有行情,趕緊將他降價出售。
但還是沒有任何響應。
要知道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他們要的是健壯的苦力或者是生育的工具,像台上這種既不是女人,又好像一買回去就會病死的傢伙,買了不是白白浪費銀子嗎?
「最低價三十兩哪!三十兩銀子有沒有人要啊?就三十兩,只要三十兩就夠了!」師爺振作起精神又喊了幾次。
台下依舊沒有人響應。
他在年方弱冠之齡,就以一篇「紱年賦」引起江南紙貴的君貽笑,居然還不值三十兩銀子?!
「哈哈哈哈……」君貽笑終於狂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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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拍賣囚犯在這裡已經很常見了,可是有點財產的人家大多不喜歡買囚犯。因為他們都是一些十惡不赦之徒,目前雖然還沒有出現什麼殺了主人私逃的大事,但還是讓人心裡有些毛毛約。
可是裴菁和裴家牧場沒有選擇。
大姊、二姊早就出嫁了,光叔的年紀也已經很大了,這剩下的小九年紀又還很小。偏偏牧場的事務繁多,只靠她和大力兩個人實在是忙不過來呀!
再者,裴菁也想不通——他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牧場的生意也算有進帳,但……每年的盈餘仍然少得可憐,只能勉強餬口而已。
管吃、管住、管穿之外,就連牧場的老房子都沒辦法修繕;更別提,今年她還打算替大力和小九他們請個教書先生呢!
因此,這幾天裴菁和光叔決定要買一個囚犯回來幫忙。
「這次一定要買個健壯點的啊!」臨行前,牧場裡的每個人都如此關照她。
「嗯!」每次她都回答得很肯定。
事實上這一路騎來,裴菁也已叮嚀了自己無數遍:這次一定不能被同情心糊住了眼睛!這次一定要挑個強壯的!這次……
直到覺得自己的心腸已經夠硬了,她才縱馬跑進了拍賣場。可是,她發現自己好像來得太晚了一點,台上剩下的囚犯已經不多了。
「咦∼∼那不是……」驀地,裴菁認出了那瘦高個兒的囚犯。
「哈哈哈……」他大笑著。
「笑什麼笑!你瘋了啊?」師爺往他身上狠狠的甩了兩鞭子。
「唔!」君貽笑吃痛,終於止住了淒厲的笑聲,眼裡的痛苦卻更深重了。
他們之間隔著一堵厚厚的人牆,可是不知怎麼的,裴菁卻覺得自己能夠感受他的痛苦。
「底價是二十兩銀子,不二價啦!要的快喊價呀!」師爺仍試圖做最後的努力。
健壯的,這次一定要買個健壯的!裴菁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
「不可以、不可以……」她用左手牢牢抓住那只忍不住向錢袋伸去的右手。
「想一想,只花二十兩銀子就能買斷三十年!一個能為你服役三十年的健壯奴隸啊!大家看一看——」
「嗤」的一聲輕響,君貽笑的破爛囚服被師爺一把扯破了。
師爺本來想炫耀一下這囚犯的身體有多健壯,但——囚服之下的卻是一個滿是鞭傷、瘦得能看見根根肋骨的身體!
「呃……」這下子連一向最能吹噓的師爺也傻在那裡了。
「你叫人殺了我吧!不要再羞辱我了!」君貽笑沉痛的說,他再也無法忍受如此的屈辱了。
他還是做錯了!
他早該在他們陷害他時就從容赴死,而不是抱著沉冤能雪的希望,苟活在這一污濁的世上。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台下眾人早就期盼看到殺人的刺激場景,當下不斷起哄。
「請下去吧!」師爺做個手勢,示意帶去斬首示眾。
「等一等!」一個清脆的聲音忽然插進來。
君貽笑抬起頭,循聲望去。
那騎在馬上的不正是給他水喝的好心騎士嗎?從服飾看來應該是她沒錯,她怎麼會……
「裴三小姐,您有什麼吩咐嗎?」師爺點頭哈腰。
現在的裴菁可不是那個能讓人呼來喝去的小四了,就連裴家牧場也不是原來那個無依無靠的「賠錢牧場」了呢!
聽說不光是裴二小姐嫁給了金烏城的城主;就連失蹤已久的裴大小姐也不是真的失蹤,而是嫁給了一個蠻族的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