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想做什麼?要置她於死地嗎?
對方將房門上鎖,而後一步步逼近她,佈滿血絲的雙眼充塞著想撕裂她的詭異憤恨,惴惴不安的她只能戒慎地以掌撐地,讓自己後退。
「你是誰?什麼報應?我不懂。」
「不懂?難道你對你自己的罪過,沒有一絲愧疚?」他森然捏拳憤道。
「罪過?」
「你敢說十五年前在那艘游輪上,你沒有引來那個下咒、害死多條無辜人命的惡魔嗎?!」男人咬牙說著,恨怒交雜。
他的指控猶如無數把雙面利刀,瞬間刺入寧靜心口──
毫不留情的利刀,不,或者應該說是一點也不需懷疑的控訴,瞬間刨出埋在她心中血淋淋的事實。
她瞠眼驚望,臉上的血色逐漸淡去。
「想起來了嗎?我親眼看見我爸在那場詛咒中被點名,無辜地死去。他的公司被併吞了,老婆跑了,一個好好的家庭就此家破人亡,兒子只能像只哈巴狗一樣跟人低聲下氣、搖尾乞憐,十五年後才得到今日的地位,一切努力就為了有天能親手解救自己的不堪……」
男人痛苦低喃,話鋒一轉,眼神突然變得詭譎寒惻。
他暴喝一聲撲上前,冰冷的雙掌在她還來不及呼救前,便使勁摀住她口鼻。
男人神情瘋狂,沉寂了多年的恨意取代了耐心和良心,再無暇顧及後果,此時腦中唯一的念頭就是置寧靜於死地。
「唔……唔……」
她無法喘息,臉色開始漲紅。
窒息的痛苦讓她本能地掙扎,奮力想扳開他的手,雙腿也不斷踢動,但因為用盡力氣,肺部裡的氧氣反而加速流失。
「怕死是嗎?在你和惡魔打交道前,怎麼沒料到會有這種後果?」男人陰惻冷哼,雙眼因報復的快感而充血。
「都是你!要不是你領來那個惡魔……都是你害的!」
他的指控如同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頓時抽去寧靜所有力氣,她錯愕、矛盾,猝然失去求生慾望,停下了掙扎。
是你害的!是你領來那個惡魔……
就在她的眼瞳失去焦距、肌膚因缺氧而發紫時,口鼻上的壓力忽然消失。壓制在她身上的男人被一記重拳打離,抱頭發出慘痛的哀號聲。
「咳咳!咳……」寧靜重新獲得呼吸,空氣一下子湧入肺部,猛烈咳嗽起來。
「你是誰?」男人撫著流血的嘴角,狼狽地從地上爬起,復仇之計遭人破壞,他充血的眼底有著豁出去的憤慨。
「監控船上乘客安全及動向的負責人,所以我進得來,打擾了。」
尉天浩揚了揚開啟各艙門專用的晶片卡,此時的他,俊臉上依然掛著優雅的微笑,只不過笑意未達眼底,看起來反而令人有些膽寒。
與寧靜分別後,一如日前,他回到宴會廳杵著,當然不是為了娛樂,而是為了暗中確認與會賓客的動向。
當人人聚精會神參加高潮迭起的拍賣會時,竟然會有人放棄一睹世紀之鑽的機會,匆匆離去,這位重要貴客正在「忙」些什麼,他自然得去「關心」一下。
當他正要去確認這位仁兄為何錯過重要聚會時,忽地,一股不祥的預感伴隨著寧靜的身影,陡然躍上他腦海。
他的直覺一向不容錯辨,於是,他搶先來到寧靜房門口查探究竟,隱約聽見房裡有不太正常的聲響,便直接闖入,這才知道闖入者不只他一人,這位仁兄已經捷足先登了。
「柯大偉,OIL石油公司老闆的私人秘書,代替老闆來競標世紀之鑽,此時不在會場,卻待在別人房間……」尉天浩打住,走向小漁身旁蹲身看看她的情況,又挑眉看向神色驚疑不定的男人。「擊昏了寧小姐的助理,又打算對寧小姐不利?」
柯大偉冷冷一笑。
「沒錯,既然被你發現了……」他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把預藏的槍枝,指向尉天浩,準備扣下扳機──
「啊!」結果,發出痛叫的是柯大偉。比他扣扳機速度更快的,是尉天浩消音手槍裡的子彈,柯大偉手中的槍枝落地,握槍的右掌霎時血流如注。
「Sorry,如果讓你開槍,我怕會驚動乘客。」尉天浩抱歉一笑,隨之以頰邊的通訊器調派安全人員。「也請徐先生過來一趟。」
尉天浩攙起寧靜,黑眸不放心地梭巡她蒼白的臉色。
「你還好吧?」
她神情苦惻,沒有回答他,渙散的眼中也沒有他。
訓練有素的四名安全人員在三十秒內出現,柯大偉眼見情勢失利、功虧一簣,激憤頹敗地跪坐在地,口中唸唸有詞。
「是你……都是你……」
他目露凶光瞪向驚魂未定的寧靜,沒有受傷的左手抓起地上的槍想朝她開槍,但馬上就遭安全人員奪槍架住,只能發出困獸般的怒吼。
「放開我──寧靜,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還我父母、還我人生、全部都還給我!」
她抗拒地搖頭喘息,迭步後退,體內熟悉的血腥風暴再度襲來,她緊揪胸口的衣料,俏臉慘白如紙。
「寧靜?」尉天浩凝眉接住她癱軟的纖軀。她究竟怎麼了?!
「不……我不知道會那樣……」她抱頭低喊,彷彿承受著莫大痛苦。
徐少宗一趕來,就見房內混亂的景象。
「小靜!」他從尉天浩懷中搶下她。
「不要靠近她!她該死,快殺了她!哈哈,她和惡魔是同類,會詛咒……十五年前咒死好多人……」柯大偉又吼又哭又笑,已經陷入瘋狂的狀態。
詛咒?十五年前?
尉天浩眉峰微擰,對柯大偉的說辭及徐少宗驟變的臉色感到狐疑。
十五年前,這人遭遇過什麼?十五年前的寧靜只有十歲,一個小女孩能與柯大偉結下什麼梁子,讓他仇視到欲置她於死的地步?而看樣子,徐少宗似乎也知悉內情?
思及寧靜今晚聽他提到「詛咒」一詞的反應,尉天浩更為納悶。
神色有異的徐少宗複雜地瞥了眼尉天浩,而後朝一旁的部屬下令。
「馬上用直升機將這個人送回美國,帶小漁回房間,叫隨行醫師過去檢查她的情況。」他抱起寧靜,將她安置於床上。
「不是應該把柯大偉交給警方?」尉天浩對徐少宗的作法提出質疑。
「公司會派人處理。」
「你不問出他行兇的原因?他似乎透露出一些細節。」
徐少宗若有所思地看著尉天浩,眼底隱藏了複雜、也有防備,在發現尉天浩正用懷疑的眼神直視他時,他立刻撇回眼,沉冷道:
「沒有必要,我只知道他企圖傷害小靜,這種人一秒也不能留在船上。」
徐少宗表面鎮定,內心卻驚疑暗忖:尉天浩的眼神清朗得像個……完全不知有「那件事」的人──可是,不應該是這樣呀?!
「若不調查清楚,難保柯大偉沒有同黨,萬一又發生類似事件,你能保證寧靜的運氣都能像今天這麼好嗎?」
「加強船上的保全。」
「負責船上保全的人就是我,我有責任釐清他傷害寧靜的動機,除去任何對寧靜生命安全有所威脅的因素。」尉天浩目光一凜,正色道。
「但擁有這艘船的是徐氏集團,我有權作主!」
徐少宗沉聲駁斥尉天浩的要求,空氣中的氣流轉瞬間凝滯僵化,接著是一段兩相對峙的沉默。
「請你們走開……」
一道虛弱的低喊,打散了兩個男人之間瀰漫的火藥味。
「小靜,你需不需要吃藥?」徐少宗擔憂問。
藥?尉天浩想起在關島第二次見到寧靜時,她也是一副虛弱得連站都站不穩的樣子,而且提到了藥;但她現在的狀況,不像是因身體病痛而需要服藥。
寧靜困難地點頭,徐少宗找出她隨身攜帶的小藥瓶,一面吩咐部屬:「照我的吩咐去做。」
尉天浩礙於受雇身份,面對態度依舊強硬的僱主,只好選擇退讓。
柯大偉被架離時,嘴裡還不斷吐出指責寧靜的控訴,幽憤的指控迴盪在房內,寧靜則是逃避地捂緊雙耳,渾身的顫抖也益發嚴重。
整件事太詭異了……尉天浩暗忖。
「尉先生,這裡沒有你的事了。」徐少宗打發他的意味十分明顯。
尉天浩嘴角輕扯,深深看了眼虛弱無助的寧靜後,才退出房間。
他的退讓不代表妥協,在這裡無法審問罪犯,也不代表他查不出真相。
當夜,寧靜差點遇害的消息已全面封鎖,除了當時到過意外現場的人之外,再沒有其他人知曉,豪華的饗宴並沒有被打擾,游輪仍然繼續航行。
海面上,船過水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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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無人的甲板理應安靜無聲。
行經此處的尉天浩,卻聽見一道壓抑的低泣聲,聽起來像是個女人。
循聲走近,藉著甲板附近的照明設備,沒多久他就找到「發聲源」。
「寧靜?」經過前天的意外事件後,他現在才遇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