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太子想殺王爺?」原來今夜所來之人,想殺的不只他一個。
有些意外的玄玉瞧了他一眼,並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見過殿下。」因他先前對入宮的楊軍待之以禮,同樣對他待之以禮的玄玉微微頷首,「殿下相對本王說什麼?」
料到自己已猜到八九成的玉權,見他不想說,也無意追問。
「深夜請王爺來此,本宮只想告訴王爺一事。」
「洗耳恭聽。」玄玉來到他面前與他面對面坐下。
玉權仔細地看著他的面容,「今日之你,乃昨日之我。」
「此話何意?」
「王爺可知,本宮太子傅為何人?」對袁天印瞭解甚深的玉權,心知袁天印八成還沒對他說過這回事。
「何人?」覺得他話中有古怪的玄玉,格外留心他每一句話。
玉權一字字答來,「袁天印。」
氣息猛然一窒的玄玉,愣張著眼,不過一會,他朝殿外大喝。
「堂旭!」
辦完事候在殿外的堂旭,緊張地推開殿門來到他身後。
「不許任何人靠近此殿十步。」
不明所以的堂旭見他臉色都變了,立即轉身出殿關上殿門,並將召來加強守衛的士兵們都依命驅逐至殿階十步外。
在確定無人會聽見他兩人的交談後,玄玉雙目炯炯地望向玉權。
「不知殿下可曾把這事告知楊國其他人?」他可不希望,他或袁天印,因此事在日後成了他人的把柄。
「王爺無須派人滅口,本宮人品沒那般卑劣。」大約知道他在擔心什麼的玉權笑了笑,「這些話,本宮只對王爺一人提起。」
「殿下為何要告訴本王?」震驚過後的玄玉,強迫自己要冷靜下來之餘,不禁開始分析玉權此舉的目的為何。
「因你我很像。」與他相比,玉權顯得很坦然,「站在敵人的立場上,我欣賞你,因此,我希望你別步我後塵。」在玄玉攻下南國之前,他曾對袁天印所擇之人不以為然,也不認為玄玉哪能勝過他,可在亡國之後,他卻不得不承認,在識人這方面,袁天印的確有著過人之處。
「後塵?」
「絕情這二字,不知你習得如何了?」不答反問的玉權,徐徐挑起那個藏在心中的遺憾。
玄玉挑高了眉,「咱們似乎都有個同樣的課題。」
「聽本宮一句。」玉權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他,「若要狠,就別留情,千萬別給自己留條軟弱的後路,因為那條路,將會是你日後的後悔之道。」
「多謝殿下金玉良言。」沉默了好一會的玄玉,甚為感激地向他致謝。
把話說得差不多之後,玉權坐正了身子,向他道出今晚請他來的最主要的目的。
「來日,南國子民,盼王爺善待。」
「殿下似乎誤會了。」玄玉不慌不忙的更正,「江山,是我父皇的。」
「袁天印不輔佐天子以外之人。」眼前的這個玄玉,他若不是不瞭解袁天印,就是刻意在這個話題上裝傻。
他輕聲提醒,「殿下也非天子。」
「是我放棄了那個位置,因此袁天印才會棄我而去。」玉權遺憾地仰首看著這座美麗的殿宇,「當年,是我讓他失望了。」
聆聽著他的話語、靜看著他倆彼此,玄玉彷彿在此刻看見了兩個相同的人,一前一後,皆踏上了同樣的路途,但他不知道後玉權一步的他,在將來,是否也會犯下相同的錯誤、走上不歸的歧道。
心中百味雜陳的他,緊握著雙拳,盡力要求自己別去看玉權眼中的憾意,也別把那種後悔的聲音留在耳裡,而他更不願想像的是,當年的袁天印是如何棄他而去的。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玉權刻意把這句話留給他,「王爺,今日袁天印可棄我擇你,不知來日,袁天印又將棄你擇誰?」
認為他在報復也在警告的玄玉,直望進那雙相似的眸子裡。
「望王爺引以為鑒。」
建羽六年冬末,滅南之戰結束。
南國皇帝堯光,於戰後遭押回楊京長安為質臣,南國太子玉權,於丹陽城破後五日,遭楊國皇帝下旨賜死,此後天下一統,盡為楊國所有。
玉權的死訊很快就傳過長江。
黃昏時刻,身著素衣獨站在長江江邊的袁天印,自袖中取出那塊當年玉權在拜師時贈他的麒麟玉,不捨地看了它許久後,他將它放在紙折的小舟上,隨水東去。
當袁天印離開江畔時,遍鋪大地的雪花,很快地,覆蓋了他身後的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