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投資十萬。」艾幗先開口,這是習慣,老爸老媽出國,當女兒的當然要盡盡孝心。
「我也十萬。」艾珈跟進。
「那我也十萬好了。」每個人喊價都沒人異議,輪到艾晴時,全部人都反彈。
「你今年賺那麼多,為什麼只出十萬?」艾珈首先表明不滿。
「眼紅啊?改行呀!我讓你當股東,只要你放棄當律師。」艾晴反口說。
「那是我的專業,我為什麼要放棄?」
「社會那麼亂,你還一天到晚仗義執言,早晚會被人砍死街頭。」艾晴瞪她一眼,她的關心用憤怒表現。
「艾晴的擔心不無道理,出社會多年,艾珈你應該學會圓融。」艾幗支持小妹。
「對啊、對啊,那個倔強的死脾氣,哪個男人看了會喜歡?小心再過幾年,就輪到你當獨居老人。」
講到脾氣聯想到婚姻,艾家媽咪的聯想力一向很強。
「海邊有逐臭之夫,不是每個人都愛軟趴趴的女生。對不起,本人在下我,交到一個男朋友,順利的話,明年春天請大家喝喜酒。」艾珈挑眼看家人,得意得不得了。
「成功再說,別把話說滿,到時新郎結婚,新娘不是我,目屎大顆小顆落玉盤,才難看。」艾晴朝她作鬼臉。
聽到大女兒有男朋友,艾媽咪精神振奮。「別理艾晴,她在嫉妒,告訴媽咪,對方是做什麼的?幾歲人?什麼時候把他帶回家裡,讓我們大家互相認識認識。」
艾晴就知道會這樣,因此她才抵死不帶貫承回家,她不愛家人對他品頭論足,好好的一份感覺就此破壞。
「他是做法官的,三十五歲,為人很廉正清明,不收紅包不受賄,和我一樣,是社會中為數稀少的好人。」艾珈說起他,彷彿在崇拜偶像。
「你是在選丈夫還是選包青天?你該在乎的是他的個性脾氣容不容易相處,而不是他在工作上的成就。你千萬別因為年紀到了,非要找個男人嫁,就隨隨便便降低條件。」艾幗投下反對票。
「我沒說他脾氣不好啊!我也沒說自己要低價求售,總之,我很看好這段感情,你們不要給我洩氣。」艾珈橫兄妹一眼。
「是!律師大人,我們哪敢,只要他是個好人、他對你好,他願意把你娶回家,我們家媽咪會早晚三炷香感激祖先保佑。」
說完,艾晴回頭看看正在燃香的媽咪,眾人跟著她大笑。
艾媽咪祝禱過,回身瞪艾晴。
「不可以開祖先玩笑,你就是這種個性才會嫁不出去,艾珈,走!到房裡,媽咪傳授你幾招。」
說著,媽咪和艾珈離席,艾爸爸也帶著棋盤到隔壁找王伯伯下棋,客廳裡剩下艾幗全家和艾晴。
「大嫂,前陣子才聽你說,整天帶小仁,一點自己的時間都沒有,好不容易小仁要上幼稚園,你可以擺脫保姆生活,為什麼又馬上懷孕?」她不懂大嫂,為什麼放任到手的自由飛走。
「我們的生活中難免會有抱怨,但多數抱怨都不是真心的。比方你常喊工作累,你會因此放棄工作嗎?」大嫂回答她。
「這不一樣。工作代表成就和一個人的生存價值,我努力、我辛苦都是為我自己付出,哪一天我累了,可以馬上停止工作,另尋發展。婚姻和孩子可不一樣,不能夠哪天你厭了倦了,說聲——我不要了,請還我自由空間,他們就會消失不見。」
「沒錯,停止婚姻是件大事,會受傷和傷人,所以需要更謹慎選擇對象,把家庭當成終生事業來經營。」
「問題是,沒人知道這個對象是對的或錯的,你怎能保證今天的好男人,明天不會改變,你怎能義無反顧地投入婚姻,並拿出自由去陪葬?」
「父晴,這個話太偏激,不只是女人在家庭婚姻裡投資自由精力,男人也要做相對投資,才能把兩人的未來成功經營。」艾幗加人話題。
「不管怎樣,婚姻對女人而言,比較吃虧。」
「不是哦。就像我,我覺得你大哥娶我吃虧吃大了,他每天在外面工作忙得要命,出個差還要擔心迷糊的老婆會不會把房子燒掉。」
「我呢!帶帶孩子就有權高喊不自由,你說,我是不是比較佔便宜的那方?」
「艾晴,我想……只要有愛,誰部不會在乎自己是下是吃虧,是不是受屈,付出自由也是心甘情願。」
「這樣子嗎?」
「是這樣子沒錯!」艾幗肯定。
「我再多想想。」艾晴沉吟。
「別排斥婚姻,也別把自由看得太重,如果男人珍視你,他也會一併憐惜你的自由。」大嫂定來,手放在她肩上。
是嗎?男人珍視你便會憐惜你的自由。這句話一直在艾晴腦海裡盤桓。
從小她就怕被人管,偏偏她是全家中最小的女孩,似乎每個人都有權利來管管她、要求她,這種拘束感一直到經濟獨立,搬出家裡時才逐漸消失。
所以,她不願意進入另一個家庭,不願意讓得來不易的自由再次失去。
走出家門時,已經將近八點,艾晴開著她的小MINI,在大街小巷穿梭。
來來往往的情人臉上都帶著笑容,無限聿福在他們臉上。
在這個夜晚,她特別想他,
打開手機,撥下他的手機,隔著空間,他和她心靈交會。
「喂,姜貫承。是艾晴嗎?」
「是我,你的家宴結束了嗎?」
「快了,你在哪裡?我去找你。」
「不行。」一個突兀的女聲從電話那頭傳來,「我說嘍,下准離開,除非你和歡歡訂下下次的約會時間地點,否則,今天你就給我在這裡耗著。」
「大姊,把電話還給我。」是貫承的聲音。
「還給你?行啊!照我的話去做,說完電話,馬上去找歡歡,她在爸的書房裡。」
「是!遵命,我會去找她談,電話可以還給我嗎?」
歡歡……艾晴靜默,在心裡咀嚼這兩個字。
歡歡、他的前女友,看來她再度走入他家庭、他的生命當中。拿回電話,貫承對她說:「艾晴,你還在嗎?」
「我在。」將音響調大,她不喜歡落寞的感覺。
「你在路上?」
「對,我有點累,想回家休息,」
「好!我十一點以前到家,你要先睡嗎?」
「嗯,看看,你……算了,開車小心。」話哽在心裡,想想,不說會比出口好,噎下酸澀,勉強笑容。
「你也是。拜拜。」
收線,艾晴不自覺吐出一口氣?旋轉方向盤,往反方向駛去。
MAY MAY MAY
歡歡兩字不停在耳邊迴響,讓艾晴心煩意亂。
他們又搭上線,在什麼時候?看電影那天之後?
然後順理成章,她進入他的家庭、和他的父母兄姊結下交情,獲得認同。慢慢地,她將成為他生活的重心?
搖頭,再搖頭,搖不掉滿心煩躁,艾晴把車子隨意停在路邊。
她下車,她走路,她想用重重的步伐踩去憤怒。
憤怒?她憑什麼憤怒啊!
是她說,在愛情的國度裡,要給雙方同等自由。
是她說,不自由毋寧死,請不要假藉愛情之名,行限制之實。
是她說,即便是同居,也請讓我們持有自己的空間,不要干涉彼此。
所有所有的話都是出自她嘴裡,她有什麼好煩好惱?生氣是需要藉口和資格的,請問始作俑者的人有何道理生氣?
叮叮噹,叮叮噹,鈴聲多響亮……商店裡傳出來的歡樂音樂感染不了她,一股無名的盛焰在胸懷裡燃燒。
腳步愈走愈快,艾晴想踏掉不滿,沒想到卻愈走心愈紛亂。經過一條條街,走過一個個十字路口,惶然的吶喊積壓在胸中……沉悶……
不要,她不要這樣!一點部不想要!不要他身邊有別的女人,不要和別人分享他的時間,不要聽見他在別人身邊展顏,不要他的心情為旁人起伏,她……下想要
走了多久?她沒計時,並不清楚,清楚的是,腳跟微微發痛,小腿逐漸麻木,她累了。
緩下腳步,艾晴長吁口氣,夠了!除非她想改變現狀,否則為這種事生氣根本沒意義。
手機響了,低頭看一下顯示,是貫承打來的,她不想接,不想把怒火發在無辜的他身上。
讀取留言,他說他正往回家的方向,要她等他。
回去嗎?不,她並不想,她需要更多時間來沉澱心情,也需要時間把他們之間的事情想清楚。
低頭,亂七八槽的念頭在腦中浮現、隱沒,她抓不到真確,她開始懷疑到底哪個想法才是對的,哪個想法又是庸人自擾。
無論是哪個想法,只要聯想到有貫承的那部份,她就覺得心安、心平,就覺得甜蜜入侵。
她不曉得自己在什麼時候走進人潮洶湧的微風廣場,雙手插在口袋裡,她跟著人群移動。在她前面的是一對情侶,他們的交談一句句傳人她耳裡。
「聖誕禮物要人家自己挑,真是一點誠意都沒有。」貼在男人身上的女孩子嬌嗔。